《良弼》史笔千秋

4、第四章 甘愿为剑

　　天色渐暗，漫天的乌云沉沉压了下来，狂风卷着豆大的雨滴扫进厅堂，少女却仿佛一无所觉，抱着怀中衣衫不整的女子。那女子身体早已失了温度，可她却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轰隆……”
　　蓦地，一声惊雷凭空炸响，夺目的闪电如刀剑一般撕开天幕，携着惊天动地的雷声照亮了天际。女子终于抬起头看向屋外，夜幕沉沉，寅时已过。
　　枯坐了近六个时辰，姜猗脑中仍旧一片空白。她什么都没有想，因为她不敢想，一世荣华的母亲临死之前，是如何苦苦哀求着那个畜生放过她的。她更不敢想，因为她的自私，母亲放弃了姜家，最后却如此屈辱的死去……
　　她恨自己，更恨那个毁了她一切的罪魁祸首——发动这场战事的白狄首领。听说他武功倾盖于世，听说他有个聪明绝顶的妻子，听说他的名字叫做恒潜，潜龙出世，天下动。
　　纤纤柔夷贴着苍白的脸颊轻抚而过，看着那双永远温柔似水的眼眸合上，或许从那一刻起，仇恨的种子就在少女的心底发了芽儿。
　　“郡主真是好胆魄……”
　　一声轻叹，仿佛自耳畔幽幽响起，姜猗猛地抬头，一眼便看到对面房顶的戗脊上，站着一道白色的人影。相隔太远，她看不清那人样貌，只能看到飞扬的大氅和高高束起的四方髻。
　　姜猗暗暗皱眉，冷声问道：“来者何人？”
　　那人无视她的问话，转而说道：“国破家亡，你可想报仇？”
　　报仇？姜猗冷笑：“你觉得，以我的武功，谈何报仇？”
　　“呵。”那人轻笑一声，狭长的丹凤眸扫了一眼地上没了半个头颅的尸体，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可以的。替我做事，我教你天下最强的武功。”
　　“最强的武功？”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少女缓缓站起身，肃声道，“你既知我是姜家之女，就该知道我姜家世世代代，只忠于社稷。”
　　“好一句只忠社稷。”那人几个闪身便到了近前，修长的手指看似轻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挑起他的下颌，冷然问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四目相对，一个如高岭冰雪，一个却杀机暗藏。姜猗浑身一震，眼中冰霜刹那凝固，最后一丝理智好似在脑中嗡鸣。那双冰冷的眸子，倒映着她因惊愕而呆滞的脸，微微一晃，竟变成了重影——
　　那双眸子，竟是一双重瞳！
　　这帝王之相，数百年内唯有一人得以拥有……
　　回过神来，姜猗垂下眼帘，险些脱口而出的讥讽变成了：“臣女姜猗，不知太子身份，冲撞了殿下，望殿下恕罪。”
　　男子收回手，唇角勾出一抹似喜非喜的浅笑，道：“若我不恕你的罪呢？”
　　姜猗往后退了一步，屈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匍匐下去，缓声道：“臣女听凭太子处置。”
　　粗壮的闪电如巨蟒一般在云层中穿梭，滂沱大雨以雷霆万钧之势倾下，连带着空气也变得凝重。
　　“我如今，已经不是太子了……”男子背负双手转过身去，他高高在上立于云端，一双凤眸深沉若渊，明明凝视着破败的院落，却仿佛在俯瞰万里江山。“手里，尚缺一把趁手的剑……”
　　姜猗微微抬头，但见雷光闪烁之下，暗绣蟒纹自锦袍上隐隐透出，她情不自禁地垂下眼帘，一字一顿道：“臣女愿为殿下手中之剑！”她的样子太过认真，仿佛在立下沉重的誓约。纵然国破，她依旧恪守君臣之礼，忠于妫家，是姜家世代永恒的使命。
　　男子眼中寒意散了几分，淡淡道：“记住你说的话。”
　　狂风撕扯着暴雨，如无数条鞭子，铺天盖地而来，男子一手搂着姜猗，一手提着宁淳的尸体，如履平地一般攀上城墙，旋身之间，无数道暗芒不知从何处射出，只见守城的将士刚刚开口，尚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便接连倒了下去。
　　姜猗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这些日子以来，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狄军将士为非作歹，所有的无能为力都在这一刻转化成惊艳、向往，还有……一丝丝的快意。直到在城外站稳，方才回过神来，发觉两人姿势不妥，连忙从妫龑的怀中退出来，接过宁淳的尸体。
　　两人皆被雨水浸透，姜猗年纪尚小还未长开，加上短褐遮掩倒是看不出什么，可妫龑在打斗的时候顾不上用真气抵住雨水，此时墨色长袍紧贴着身躯，结实的腹肌隐隐可见。他生的极好，凤眸狭长，鼻若悬胆，抿唇如刀，龙眉入鬓，只是眼神太过冰冷锋锐，让人不敢直视。
　　“将她葬了吧。”
　　话音落下，一道白光划破夜空，伴随着一声高亢的剑吟，旁边出现了一个五尺见长的巨坑。
　　四周颇为荒凉，这片死地远离官道，平日间几乎没有人会过来。姜猗将母亲的尸体轻轻放进去，为她整理好衣物和发髻，而后将周围的泥土一点一点添了进去，最后又搬来一块大石头覆于其上。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亮了起来，雨水很快冲走了一切痕迹。大雨渐渐止住，朝阳从薄云中露出了头，金光遍洒，普照四方。她跪在地上，抬起头来，天旋地转的感觉却瞬间涌了上来，黑暗如潮水一般淹没了一切，她如一滩水软软的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章，宝宝们别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