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转长歌引》倾城逆转

1、华庭奏（一）

　　沉寂的苍穹中高悬着一轮明月，清冷的光辉如同它冷眼睥睨人间的视线，覆过广阔平原下灯如星河般繁华的国都。

　　宽阔而纵横相交的街道上流动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灯火通明的楼宇林立其间，就着不时在天空中绚丽绽放的烟花，俨然构成了一副生动的太平盛世图。

　　“茸児闭着眼睛就能想到今晚的都城是个什么样子。”城内某处灯火阑珊的折廊上，跟在女吏身后掌灯的宫婢收回向远方飘了一会儿的向往的目光，对着与其并行的另一个宫婢悄声嘟嚷道。

　　“宫城不比民间，慎言。”

　　“唉？说个什么都让茸児慎言慎言的，真是无趣————”

　　“有趣重要还是项上彘头重要！”走在前面的女吏突然停下脚步，对着那名自称茸児的的宫婢低声厉色地斥道。

　　年轻的婢女以为自己的声音足够轻，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话会被前面宫阶较长的女吏听去，猛然听到训斥顿时吓得手一抖，差点弄掉了手上的宫灯。

　　见她如此冒失，年长些的女吏更是不悦，正待开口再训斥时，突然撇见一太监正从侧门匆匆走来，便作罢摆手道：“你二人且先行，万万不可再如此冒失。”

　　“姑姑，那您……”

　　“我自有要事，还不快去！”

　　两名宫婢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再说什么，恭身绕过那名女吏，朝着前方越来越清冷的楼群走去。

　　行至某处不见人影的深宫苑墙下，那名性子跳脱的宫婢见四下无人，终于忍不住拉了拉同行者的衣袖，习惯性地压低声音，“伊可有看出什么蹊跷？”

　　被唤作伊的女子并不作答，只是在瞥了一眼抓住自己袖角的手后不假思索地挥开了它，嫌弃地将衣袖在对方的宫装上擦了好几下后才收回手，抬头看着前方越发凄冷的宫道皱了皱眉：“诸事小心。”

　　二人身旁高墙内的离宫是皇城内为数不多的特殊宫殿之一，一方面画梁雕柱、琼楼玉宇，极尽世间奢华之至；一方面又清幽静谧、杳无人迹，清冷地像是无人居住般。

　　名作茸児的宫婢分明才听过同伴的劝告，却在目光侧掠过高墙、注意到身旁那座宫殿内最高的、依稀能见一点光影重楼时，眼神又开始飘忽起来，口中不自觉地发出一声悠然叹息“真羡慕外面的人！”而那双瞳色稍浅的眼眸仿佛透过高楼上那茕茕的光影，看到了远离离宫外那灯火如昼的人间盛地。

　　把皇城外各种人声纷耳、鱼龙混杂热闹之地的视作人间盛地般憧憬与神往————如果这样的想法被正坐在长乐宫内的筵席前，品着笙歌曼舞的名门贵胄、皇戚高官们所悉知，多半会被当作无知小婢的愚昧之见而不予理会的，可当使女趁着歌舞正妙之际悄声把那样的想法用言语阐述给帝王座下的女孩听时，小贵女却挑了挑眉，放下手中还剩半杯的果汁轻叹道：“妙极！此等小婢，正为卯所喜。”

　　“恭主之意……”

　　小女娃轻挥了挥手，示意使女噤言，而后一口气地把玉觞内剩下的果汁一饮而尽，甩袖利落地走到御前，恭身朗道：“陛下，臣不胜酒力，再留恐御前失态……陛下可允臣先行告退？”

　　不胜酒力？审判的视线在扫过一旁的坐席后又重新落在女娃娃的身上，高坐上的帝王难得地露出一丝和煦的笑容，“允。”

　　“陛下圣恩。”毕恭毕敬地谢过恩，做派老成的小人目不斜视地自天子犒宴贵胄重臣的朝天上殿退离，一路步履轻快地向远处通往下殿的宽阔的长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