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分了》寒寒

36、分手——[1]

　　9 分手——
　　那不仅仅是一句说话、一个回答，而是由许多矛盾堆砌出来的无言。可惜，我到
　　今天才明白。

　　今年的圣诞节，总算是平平静静的过去了。没有人惹事，也没有甚么麻烦找上我。然后，圣诞假期过去了，新一年又来，农历新年在望。然后在十二月的最后一天——
　　昨晚风雪刮得盛，雪积了厚厚一层，大概有二十公分左右。看着是很漂亮没错，可是那开始融雪的低温……哦！怕怕！于是，躲在暖烘烘的图书馆里，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
　　因为我还是新人，又「后台强劲」，前辈们都不肯将重任交托予我。结果，我只需负责管理一些珍贵的古老书籍文献，闲到整天窝在「闲人免进」的特别藏书室里打发时间——毕竟在这所大学里，有资格进入特别藏书室的人大概只有那么几位：校长、副校长、教务长和训导主任。而这些大人物每天都忙得晕头转向，哪有这种美国时间来泡图书馆？
　　所以，要我在这种冷死人的天气迎来任何讨厌的刺激——那简直是天方夜谭！偏偏……偏偏我就是做了这种蠢事。
　　「Nancy，你老公来找你喔！」当美丽的四十八岁馆长大人把我拖出藏书室，我就该知道麻烦来了。老公？甚么老公？我现在是「韦小姐」、「Miss Nancy」好不好！
　　结果，原来是展晴又来找我的碴了。Husband！他居然向馆长自称「Nancy’s husband」！
　　主啊！上次圣诞节展晴没给我闹事，那不就代表他愿意放过我了？怎么这会儿又跑来这边搞破坏？
　　「韦……韦熙，你——不舒服？」很难得，展晴居然结巴。
　　「没有！」有吗？有吗？！
　　展晴似乎「终于」看出我在生气了。他长长一叹，拉着我走进背后的特别藏书室——天！他知道这里是「特别」藏书室吗？
　　「喂！展晴，这是『特别』藏书室呀！看到没？闲杂人等不得进入！」我指着贴在厚重木门上的警告牌，再补上一句：「你别害我掉了工作！」
　　「你若因此掉了工作，就让我养你好了。」
　　养我？看见展晴的激动情绪，随着展晴那重重的关门声，完全消失。
　　「我知道你是高高在上的『圣乐天使』，也知道你很有钱。」我退后三大步，背抵着最近门口的书柜：「但是我有手有脚，我不是废物。我不再是你的妻子，我们已经没有共同维持一个家的义务。展晴，我能养活自己——如果你不再来骚扰我的话。」
　　我想我的脸色一定黑得很彻底。因为展晴居然大步上前，一把将我的脑袋压在他胸口！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韦熙，别让我以为你恨我！」
　　哦！上帝！我想我吓着他了。
　　我也不挣扎，因为我太清楚在这时候妄想逃出展晴的怀抱，那只会让我们铸成大错——结果不是展晴把我勒死、自责到一蹶不振，就是我在窒息前忍不住大声呼救，再为「圣乐天使」添上一则「杀人未遂」的丑闻。
　　「……展晴，你要明白，我不是不准你来探望我。我说过我们还是知己，不是吗？好歹你身上也有一半的中国血统，你不会不明白『知己』是甚么吧？就是一生一世的好友呵。可是……展晴，我们不再是夫妻了，我们之间已经不存在『Husband』和『Wife』这种字眼。你那样跟我的上司、同事介绍自己，他们会误会的。你能明白吗？」
　　展晴皱着眉，不情不愿的点点头，算是「明白了」的意思。不过我也不会天真到以为他真的明白，他根本只是不希望再惹起我的不满而已。对他来说，点头只是暂时的妥协，而非彻底屈服。
　　……算了！不研究，否则我会被他气死！
　　「好吧！给我说说看，这次你来纽约做甚么？」不会是专程来找我吧？主啊！千万不要，不然东月姐又要在E-mail里跟我大吐苦水了！
　　「我逃出来的。」
　　逃……唉！上帝还是没有听见我的祷告。我努力深呼吸，压止急切地想要出口的哀叫——不行不行，展晴会被我吓到的。
　　「我……呀……唉……」三个不成句的单音，终于驱散了我满腔怨气。「你从哪里来？」
　　所谓「尘归尘、土归土」，天使就该回天堂！我这儿只有一介凡人，他这个爱捣蛋的天使来报佳音啊？展晴，我警告你，千万别跟我说「从该来的地方来」，我一定会谋杀亲……呃！前夫。
　　「从……」展晴看见我威胁意味极重的眼神，话语明显一顿，带笑的语气一转：「我从华沙过来，逃掉了悉尼的颁奖典礼。东月应该在威尔斯，因为我留言骗她，让她以为我要回去看我外祖母。」
　　这个「天使」还是那么可恶啊。我可以想象东月姐赶到Elsa Horde面前时，那种无奈、气愤又敢怒不敢言的表情。Elsa老太太已经八十多岁，老人家可不经吓呢！
　　「很好，你的『丰功伟业』又再添一笔了。那么，展晴，你现在到底要做甚么？」不会是来闲晃吧？
　　说到这里，展晴终于展现出一朵大大的笑靥：
　　「我是来接你去L.A.的。」
　　听到那两个英文字母，我大感不妙。
　　「为甚么要去西岸？我在纽约住得好好的，虽然有点冷，但是我喜欢纽约呀！展晴，你可别想要我搬家！」当然，如果展晴已经知道了我的老窝在哪里，那么不用他提，我一定会连夜卷铺盖跑路。
　　「你居然忘了！」展晴摆出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好象我忘了甚么天大地大的事！
　　L.A.、L.A.……有甚么原因会导致我必须到L.A.去？唔……没有哇！在那十二年的留学生涯中，我根本从未离开过纽约、没有去过西岸任何一个地方啊！
　　「我投降认错，ok？」我举起双手竖起白旗。「亲爱的展先生、Mr. Horde，我以最真诚的心请求你，请你告诉我我们为甚么要去L.A.好吗？」
　　展晴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叹着气，端出无奈又隐含宠溺的笑……展晴毕竟已不是我的丈夫了。可是……他也不需要用这种表情来吓我啊！那阴森的的眼神、那不留丝毫生气的苍白脸色——对了！现在展晴倒不像天使，他像个含冤千年的鬼！
　　「四、年、前、的、二、月——」展晴一字一字地吐出，然后又停下来看着我，似乎在等我作出甚么反应……呃！我根本不记得啊！只好无辜地看着他，期盼他快点给我个「痛快」。
　　「你果然忘了。」这一次，他连声音都变成冷冷的：「我们在纽约注册结婚后，为了怕被抓到，马不停蹄地赶到L.A.，在那里也处处避忌，怕被人追踪到。可是，你却把那种东躲西藏当作『间谍游戏』来玩了，还大呼过瘾。现在不过四年……你就忘了。那么，你当然也忘了，你要我答应过你甚么？」
　　当……当然啦！我连L.A.跟我有甚么关系都忘了，又怎么可能记得我在那里要展晴答应过甚么？算了！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我豁出去啦！
　　沉默变成武器。最后，我终于攻破展晴的防守——他苦笑，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字条：
　　「你要我答应你，一旦我们分开了，就要每年都结伴到L.A.去，以纪念我们曾经有过的一段婚姻。你看，」他把字条挪到我眼前，「上面还有我们的签名——看清楚，我签的是『展晴』，这是世上绝无仅有的一个签名了。」
　　该死！当时我到底在想甚么？人家是每年庆祝结婚纪念日，为甚么我偏要在离婚后庆祝？这会儿不是自找麻烦了吗？Damn it！巴嘎雅鲁！
　　「你……你……展晴，你——先别气，我只是……只是一时忘了……对！一时想不起来而已！那……我们现在就去西岸？」所谓「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展晴，你就通融一下可以吗？
　　「不、用、了。」展晴一字一字掷到我脸上，同时用力抽走我手上的字条，看也不看就塞进口袋里，跟之前的小心翼翼完全相反。「既然你忘了，我接你过去也没有意义了。韦熙，感谢你肯在这里听我说那么多废话，告辞了。」
　　我看着展晴转身就走，居然说不出任何一句挽留的话。
　　「呯！」门关，我仍傻站。
　　我终于明白前年六月，当我说出「一切都没意义了」，那时展晴的心有多疼。况且……现在，我还只是愣愣的站着，甚么反应都没有；当时，展晴还笑着说「你是我的妻子，那是一辈子的事」……主啊！真正的懦夫，到底是展晴还是我？那时候……他是怎么笑得出来的？
　　或者……其实展晴爱我，没有我爱他的多？所以，他才不会被伤得那么重……
　　也许！但是无论如何，我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不然，我又能做些甚么？
　　一切，已成定局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