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番外之竹芳玉冷》天玑宿语

81、风起时（三）

　　“当当当......”
　　突然有钟声自不远处响起，仔细辨别，似乎是从宫城中传来。
　　“二十七声！”
　　一阵近乎于凝滞般的静默，被梅长苏的一阵狂咳所打破。
　　“苏哥哥！！”
　　竹惜双目搜寻到梅长苏的身影，有些吃惊；然则，情势已经容不得她多想，梅长苏已经咳得近乎直不起要来，苍白的脸颊，一瞬间，变得血红。
　　“苏先生，你还好吧？”这次的萧景琰，没有像上次在私炮坊中一样，堵着气地袖手旁观。他赶紧伸出一只手臂，稳稳地拖住了梅长苏摇摇欲坠的身子。
　　“我没事......咳咳咳......金钟二十七鸣。宫中已无太后，怕是太奶奶......咳咳咳......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已经仙去......殿下，莫要管我了......”
　　梅长苏想要朝景琰摆摆手，可没想到，刚刚发一点点的力，他便觉得眼冒金星，身子自脚底而虚。幸亏萧景琰眼疾手快，赶忙又伸出另一只手臂，牢牢地扶住梅长苏。
　　“苏先生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得下？战英......先送苏先生回去......
　　“殿下！”
　　蓦地，萧景琰觉得臂上一紧，低头看去，梅长苏虚弱透了的人，竟是死死抓住了自己的手腕，那纤瘦素白的手，爆出了条条盘虬交错的青筋。
　　“孝悌为大！”
　　话语那般斩钉截铁，又情真意切，根本不像是出自一个满腹阴谋，为了自己的利益，甚至可以不惜往挚友心上扎上一刀的诡谲谋士。萧景琰看着身边这个喘得直不起腰的文弱青年，却仿佛感到他身上有无限的力量与气场，近可支撑亲友，远可震慑强敌。
　　这种感觉，怎么和小殊，那么像？
　　“殿下，”
　　太皇太后故去，手边的事务千头万绪，此刻容不得萧景琰多做猜想。列战英刚刚听见他的吩咐，立刻粗粗交代了戚猛几句，便赶到了靖王的身边。
　　“殿下，你快收拾收拾进宫吧。苏先生就交给我......”
　　“不用了，战英大哥，你跟着殿下进宫。想来太皇太后崩逝，三天之内，各皇族国亲都要在宫中守孝。你跟着殿下进宫，好歹有个照应。府里的事，苏宅的事，都交给我就好了。”
　　列战英看了看萧景琰，有些不知所措。他本来的设想，是由竹惜陪着靖王进宫。太皇太后对于晚辈一向慈爱有加，尤其是对于和祁王一脉相亲近的景琰，林殊等人，更是宠得不得了，此刻他老人家突然撒手离去，想必靖王心里也一定伤心憋闷，竹惜随着他一块进宫，无论如何也能起到一定的安慰作用的......可是现在......
　　“就按小惜说的办吧。”萧景琰虽然也很想让竹惜陪在自己身边，可看看梅长苏的样子，想他二人兄妹情深，若是不让小惜亲眼看着梅长苏没事，她可能一直都不会安心。
　　“多谢......殿下......”
　　两辆马车同时从靖王府大门出发，一辆向东，车夫扬鞭打马，朝宫城方向疾驰而去；另一辆挽轮曳环，向着西边的苏宅，缓缓而行。
　　“哥哥，你好一点了没有？蔺晨给你的药，你要不要吃一颗......“竹惜担心地问。
　　梅长苏闭上双眼，艰难地点了点头。竹惜赶忙在他的示意下掏出那救命的药丸，递到嘴边，目不转睛地瞧着他服了下去，方才放心了几分。
　　“太奶奶......终归是没等到我们回去......”
　　到了苏宅，梅长苏不顾甄平和黎纲等人担心焦灼的眼神，径直走到了静室之中，将门牢牢关好，并吩咐，三日之内，任何人不许打扰。
　　“宗主......”
　　已是晚饭时节，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黎纲端着盛着饭食的托盘，手足无措地站在梅长苏的房间门口，看起来，是吃了一个大大的闭门羹。
　　“姑娘......你......怎么也没吃东西......”
　　万般无奈之下，黎纲转头去了竹惜的居所。可是让他更为绝望的是，竹惜虽然门户大开，一切如常，并未闭门谢客，可是，送去的点心，晚饭，看起来，也是未动一分一毫。
　　“姑娘，我求求你了，你和宗主都不是结实身子，这三日的禁食礼，能免就免了吧。您多少吃一点，再去劝宗主吃一点。毕竟，咱们这一大家子人，都要靠着两位撑着呢......”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饿三天，还不至于有什么性命之忧。只不过哥哥......”看着黎纲快要拧在一起的脸，竹惜眼中亦是划过一分忧虑。哥哥的身子早已不比往常，如今的状况，更是连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都比不上，又如何能生生挨过这滴水不进的三天？
　　“罢了。”竹惜接过黎纲手中的食盘，不经意间眼光划过盘中之物，皆是一些清淡又落胃滋补的小菜，看来，苏宅上下，为了拗过梅长苏的倔脾气，也是尽了最大的力了。
　　想到此处，竹惜心中骤然一暖，总是悬着的心，立时也放下了大半。
　　“黎纲大哥，谢谢你们。我不在的时候，哥哥，就拜托你们多多照顾了。”竹惜由衷地说。
　　“姑娘说的哪里话。”黎纲急忙诚惶诚恐地回答，一时之间，双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
　　“我们的命都是宗主救的，这些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只是......哎，我们毕竟只是属下，有些事看在眼里，却不能随便说。宗主他......实在是该为自己多打算打算.....”
　　“哥哥这么聪明的人，咱们都懂的事，他又怎么会想不明白？只不过......若是他真的都为了自己而打算，可能，就不是那个让你们誓死效忠的梅长苏了吧......”
　　竹惜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那番话，她与其说是说给黎纲听，倒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她不得不时时这样给自己洗脑，因为，她没有梅长苏那么强大的内心，强大到什么都可以放弃。
　　琅琊山深处。
　　重重亭台楼宇之中，蔺晨一袭白衣，迎着山中绵绵不断的细雨，遗世独立。
　　太皇太后的丧讯已然发布到五湖四海。蔺晨站在琅琊山巅，光是八百里加急的快马就见了不知多少匹，各路进京奔丧的皇亲国戚，车队浩浩荡荡，仿佛是互相攀比一般，个个都装点得奢华靡费。
　　“呵呵......”蔺晨把玩着一个白玉酒杯，斜倚在一棵参天古树上。
　　“太皇太后，你老人家走好。也不知，跪在你面前，鬼哭狼嚎的儿孙中，有几个，是真正为你伤心难过的。三日禁食礼，也不知到底是禁了谁啊......“
　　蔺晨嘲讽地将杯中地酒一饮而尽。
　　“真正难过的，恐怕，就只剩下那几个傻气冲天的呆人了吧......”
　　“两个傻瓜，咱们很快，又可以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