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以杀止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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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短剑交相纷飞，冷光之下，已不知多添了几缕亡魂。庆历军攻城之士不由得感到一阵阵心惊，不过是一个瘦弱单薄的女子，且是被半吊着困在城墙之下，可是眼见她脚下的尸体越堆越多，却没有人能伤到她的要害之处。
银制的半扇面具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有些已经凝固成近乎黑的深红，渗入纹路之中，显得有几分狰狞，令敌军胆寒。只是竹惜自己知道，她的手臂已是越来越沉重，周身气力内劲，早就运用发挥到极致。刚刚刺来的几杆长枪，若不是仗着东瀛忍术奇快的身法根基，怕是已经变成那白骨堆中的一个了。
可是此刻心中，比对死亡更浓的恐惧，是对柳生隐和的担心。若非伤到极致，隐和不可能将她置于危险之地而不顾，那么隐和是不是已经性命堪忧？而更进一步想，若是连隐和那样高深莫测的身手都保不住自己的性命，那这守城之役，又能再坚持多久？
竹惜脑中念头飞速旋转，可手上动作也依旧没有慢下半分。她已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只知道挥动手臂，机械般地自保。猩红的血珠一道接着一道，在眼前喷涌，有不少直接喷到了脸上，竹惜已经判断不出那些血迹，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敌人的。
腰上的铁环又松了几分，竹惜抬头，望向柳生隐和的方向。纵使她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可是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柳生隐和一向爱洁如命，纯黑色的长袍上从不曾沾惹一丝丝的灰尘，可是现在的他，满身血污，面目狰狞，几乎已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貌。唯一还能看得清楚的，是他手臂上那柳生世家的印记。他的整条右臂上的衣袖已经破烂，露出苍白如雪的臂膀，臂膀上面歪七扭八，都是丑陋的伤痕。可纵使被伤痕不断侵蚀，他的手依然紧紧攥住拴着竹惜的铁锁，誓死不肯放开。
呼啸的箭矢和火球集中目标，向柳生隐和全力进攻，疾风和火苗不断舔舐着他的肌肤与头发，要将他吞没。
“隐和，放手吧！！！”竹惜在下大喊。
“不！”
“隐和，你救不了我，快放手！”
“不！！”柳生隐和紧紧咬着牙根，丝毫不在意自己完全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之内。
“我......一定......要......把你拉上来！！”
“竹公子！你等着我，我下去助你！”
“不！乐秀！”竹惜双剑齐出，生生逼退了刚刚围过来的一队兵士。好在，她现在脚下能踏到刚刚从庆历军手中夺下的云车，算是借的上半分力。
“乐秀，你留在上面保护柳生先生，这是命令！不得违抗！”
“可是......”乐秀环顾了一下四周，甄平已经受了重伤，昏厥过去；柳生隐和身上三处大伤血流汩汩，一只手还在拼命拉着吊着竹惜的铁锁，根本腾不出手来抵御飞来的箭矢与火药。竹公子说得没错，此刻她留在城楼上的作用远大于下去同她并肩作战。
“小惜！！”
抬眼间，铁锁的上半段，隐隐约约能看到被染成了暗红色。竹惜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体中，竟然能流出那么多血，她感到一阵从没有过的害怕，那些血，正在抽空柳生隐和的生命力，她不知道，他，或者她，都还能坚持多久。
“隐和！你放手吧！”若非铁锁，竹惜定然割断那将要把二人共同拉入地狱的绳索，可是此刻，她连选择死亡的能力都没有。
“柳生隐和！我不想和你一起死！快放手！”竹惜叫得声嘶力竭，她不怕死，却怕柳生隐和以命换命。
“我......死......也不会......松手！”
“小惜......”
猎宫之内，各皇亲宗眷已如惊弓之鸟，瑟瑟蜷缩在梁帝的皇座旁边。梅长苏有些烦闷，这些肉食之人每日立于朝堂之上，享天下奉养，可还未曾亲临生死场，就已吓得这般失了人形。想来若是此刻誉王下旨招降，又有多少人立刻就能连滚带爬地跑到誉王阵营中，反打梁帝一钯。
忽然胸中一口气顶上印堂，梅长苏觉得双眼一黑，两腿发软，站立不住。
“苏先生可还好？”
梅长苏费力喘了几口粗气，强迫自己按下心神，“多谢言侯，我还撑得住。”
“风雨在即，此刻谁也顾不上谁，还请先生自己多保重。”
“多谢言侯。”
言阙点了点头，似乎神色与往常的木讷冷漠没有区别，唯独眼中灼灼而闪的清透光亮，看得出他内心的激动与翻涌。若是再年轻十岁，他也定跟自己的儿子一样，宁可在外拼得头破血流，也不愿与这些酒囊饭袋为伍。
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想？
只是......梅长苏揉了揉心口，眉头深锁。刚刚那一抹不祥的预感极为强烈，令他担心万分。
景琰，你快些回来啊。我不怕死，可是我不能再让小惜出事。
城楼之上。
乐秀将甄平拖到柳生隐和脚下，那是一个最为隐蔽安全的所在，之后，她便一直贴着柳生隐和的背脊而立，尽可能地挡掉所有对于他的伤害。只是就算没有这些外来伤害的加持，柳生隐和的血也一直不停地向外流，他本就白皙的皮肤更是惨白得几近透明，让乐秀心惊。
“柳生先生......”
“隐和，放手吧......”
各种各样的噪音不停地交织，撞击在柳生隐和耳边，加之失血过多，他几乎已经丧失了意识，心中唯有一个意念，那就是坚决不能让竹惜出事。他使尽全身力气，可是力气已然不剩几许。眼见着竹惜身法的挪动越来越慢，他也知晓竹惜的气力和斗志要消耗殆尽，再也无法坚持下去。
“小惜！！”
诸天神魔，我柳生隐和愿以生生世世的生死精魂为代价，只求你们替我保竹惜一命，哪怕我永堕阿鼻，灰飞烟灭，亦不后悔。
战马嘶鸣，蹄声哒哒。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有一拨新的将士加入了战局，凭耳力分辨，应该跟庆历军不是一伙。
“柳生先生，快将竹惜交给我！”
是萧景琰的声音。
柳生隐和的视线已经被鲜血汗水模糊，他凭着过人的耳力，辨别出萧景琰所在的位置，咬紧牙关，使出全身力量，荡起铁锁，将竹惜抛了出去。一口大气喘下，眼前一黑，再也无法感知到外界的一声一息。
作者有话说
第148章 以杀止杀（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