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番外之竹芳玉冷》天玑宿语

126、生杀（六）

　　（一百二十六）生杀（六）
　　“苏先生......”
　　“怎么了，殿下有什么事吗？”
　　萧景琰顿了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如果面前之人真的是小殊，他已经瞒了自己这么久，会因为现在三言两语的逼问而说实话吗？
　　“殿下......”
　　“先生，柳生先生曾经跟我说过一段很有意思的话......”
　　“哦，是他那番黑夜白夜的古怪论调？”梅长苏若无其事地将双手缩回袖管中，双眸低垂，避开萧景琰灼灼探寻的目光。
　　“东瀛人虽与我们十分相似，但终究不同源，有时候他们的话也未必全然契合我们的思维。柳生......是一个很复杂的人，他的话，殿下其实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我却觉得，他那番话十分有趣，反复思索，颇有意味。只是我还想听听先生的解读。”萧景琰重新将刚刚打开的房门关上，自顾自地走到梅长苏身边坐下，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
　　“柳生先生说，当生命中的太阳陨落之后，可以找到另外的事物，替代太阳，照亮黑暗，纵然心中知道这光明是虚幻的，也好过周围真实的一片漆黑。我想问先生的是，陨落的太阳，真的可以被其他事物代替？还是，太阳原本就是那个太阳，只不过是改头换面，重新升起了呢？”
　　“看来殿下不仅仅是个了不起的军事家，还是一位善于思考的哲人？”梅长苏轻轻笑道。
　　“苏先生过奖了，我只不过是顺着柳生先生的话一问罢了。”
　　“柳生既然同殿下谈起过这个话题，想必接下来他必然也说了，小惜，便是他生命中替代原本的太阳的发光体，他如此笃定，殿下又有什么疑问呢？”
　　萧景琰眨了眨眼睛，锋利的双唇带出一抹坚毅。
　　“因为我觉得，柳生先生说错了。”
　　“哦？”
　　“太阳每日东升西落，原是只有一个，从没有可以替换取代之说。只不过每日的太阳，并非前一日的太阳，日日都有所改变，让某些人产生了误解而已。”
　　“殿下这番言论倒是更为有趣，苏某愿闻其详。”
　　“就譬如柳生先生，早年他遭灭顶之灾，自是陷入无边黑暗中；后来他遇到小惜，重新燃起□□，便以为是有可以替代太阳的光明照亮了黑夜。其实不然，从前他失去的是父母家族之光，后来从竹惜那里得到的是男女思慕之亮，就像太阳每日东升西落，自然不会是完全相同，但归根到底，还是太阳，并不是其他什么替代的事物。”
　　“如果按照柳生先生的说法，是有替代太阳的事物出现，按照我的理解，他失去的是家族父母，那么重新得到的，自然也该是此类感情，而非男女之情才对。”
　　“就如同小惜，”萧景琰忽然转过头，双眸亮的有些刺眼。
　　“坦白地对先生讲，我曾数度怀疑先生对小惜并非真心，只是蔺晨公子和柳生先生都不曾怀疑......”
　　“哈哈，”梅长苏冷笑道，“殿下只与他二人不过数面之交，竟相信他们多于相信我。”
　　“恕景琰无礼，”萧景琰朝梅长苏微微屈了屈身子，表示歉意，也表示了现下不愿对这个问题多谈。“不过，我自有我的判断标准。”
　　梅长苏笑笑，似乎也无心追究这些细枝末节。
　　“那是什么，让殿下还放心地将小惜放在我身边呢？”
　　“开始，是小惜对于先生几乎无理地崇敬和袒护，后来，便是柳生柳生先生的那番言论。只不过到了今天，我的心中有了另一番解读。”
　　“小惜失去的，是她的家，她的兄长；可她的兄长，是那样一个独特而不可替代存在，我不相信，仅仅是救命收留之恩，就可以让她将对兄长的爱和依赖都转移到先生身上。”
　　梅长苏渐渐收起了笑容，嘴唇抿成了一条笔直的线，“那依靖王殿下的意思是......”
　　“先生本就是祁王旧人，不，或者说，应该是林帅旧人......”
　　“我不是祁王旧人，也非殿下心中所想之人！”梅长苏生硬地打断系萧景琰的话。
　　“苏先生......”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日后，不管在何时何地，殿下都要谨记，苏某就是苏某，与殿下，与祁王，与林帅，都没有分毫的关系。”
　　“当然，”萧景琰若有所思，“若是有人问起，我自会这样回答。”
　　“当然。不过，”梅长苏突然抓住萧景琰的手臂，用力之大，让萧景琰讶异。
　　“若是夏江将我召到悬镜司问话，殿下又想如何应对呢？”
　　“自然是要阻拦。”萧景琰脱口而出。
　　眼见着梅长苏眼中流露出些许失望神色，萧景琰缓了一口气，说，“先生不必失望，我自然明白，袖手旁观是最佳的做法，可是恕我难以从命，我实在无法做出弃车保帅这种事。”
　　梅长苏面色稍霁，“殿下，苏某不过是将您视作登天的梯子，您也应该同样，只将苏某视为棋子，一枚弃置不惜的棋子。”
　　“苏先生不必说这些话来激我，我不管先生如何，只管自己的做事原则。先生这些日子为我奔波劳碌，不管您心里怎样想，我是领了你的情；况且，就算这些都不算什么，你照顾小惜多年，就当是回报你的恩情，我也不会置你的安危于不顾。”
　　“靖王殿下仁厚，是天下百姓之福。”梅长苏似笑非笑地说。“苏某自有保命安身之法。殿下还是多花些心思在小惜身上才好，她可比不得苏某老奸巨猾。”
　　“好吧，”萧景琰思忖了片刻，或许梅长苏有自己的行事计划。
　　“苏先生，若是哪一日夏江兴起，将您传入悬镜司促膝长谈，我可以暂时袖手旁观；但与此同时，也请您转告夏首尊，先生身子不适，纪王义女竹惜县主十分挂心，需控制谈话时间，。一旦您入悬镜司超过十二个时辰，就不要怪景琰，冲冠一怒，只为红颜了。”
　　“殿下如今也学会语带双关这一手了。好，苏某谨记殿下关怀，不过殿下，这几日，苏某会加强宅子警卫，如果您没有什么事，就不要随意来访了。”
　　“怎么，来探访小惜都不行吗？”
　　梅长苏摇了摇头，眼神中带了几分严肃与警惕，“我担心夏江不光要朝我下手，还会找上小惜的麻烦，所以才让她留在苏宅养伤。毕竟，你的人不能随意与悬镜司动手，但是我的可以。除非陛下传圣旨来召，不然，我是绝对不会让小惜再次落入夏江的手里的。”
　　香炉之中轻烟袅袅，弥漫在梅长苏不大的书房中，恍惚间，二人都有些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苏先生，或许，您当得起小惜生命中，重新升起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