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灯》鎏篆

7、第六章

　　第六章

　　“你……”布莱一脸惊恐地看着怀特教授。

　　而对方只是笑着看他，苍白的脸上因为刚才的跑东跑西而显出的红润颜色尚未褪去，以至于连那张曾把布莱吓晕过去的脸都像是变得可爱了那么点似的。

　　“……好吧，”布莱只能在这笑容里败下阵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就像你知道我就是昨天那个吓晕你的守夜人一样，”教授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你的脸实在不算难以辨认，不过，我真的有那么吓人吗？”

　　“不，”布莱看了看这人似乎有些下弯的唇角，“是我那时情绪不太稳定罢了。”

　　但是索尔·怀特显然不是个会真正为刚才那种问题感到悲伤的人，“是吗——身为夜间工作者还是要更加胆大些比较好，年轻人。”

　　布莱瞪着对方笑得肆无忌惮的脸，觉得刚才居然认为他有点可爱的自己简直就是天大的傻瓜。

　　“……你又能有多大的年纪呢，怀特教授。”布莱自觉这句话像是被自己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不仅咬牙切齿而且还带着微妙的，似是被挤压出的

　　察觉到对方是用了多么大的力气去咬牙切齿地念出最后四个字的怀特教授顿了顿，笑着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嗯，就像我说的，我跟你应该差不多大吧。”

　　“那你还……”

　　“不过你得叫我教授。”教授飞快地打断了布莱的话，眸光里闪烁着狡黠的色彩。

　　……说好的叫怀特或者索尔都无所谓呢？！

　　教授像是没看见布莱那一脸鄙视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块之前被兰格威治拿来“看”时间的铜制怀表，看了眼时间，又把它塞回了口袋里：“三点钟了——不知道你是否还有课要去上，不过看你的工具箱，答案是肯定的。”

　　中央钟塔的定点报时音在他话音刚落下的时候响了起来，空心金属器互相撞击所发出的清脆声响远远地传来，惊起了栖于他们头顶枝桠的鸟雀，在早秋微凉的空气里掠过一阵无意义的鸣音。

　　而下一刻，教授满意地看着布莱提起基础机操课要用的工具，匆忙地走了。

　　他看着布莱走远，接着就感觉肩上被人用力地拍了一下。他转头一看，映入瞳孔的是如老火烈鸟一般的红色头发和络腮胡。

　　“下午好，安德烈教授。”怀特教授简短地向来人打了个招呼。

　　“你刚才在跟我的学生谈什么呢？”红棕色头发的中年男人并没有像个合格的绅士一般回应他的问候，而是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没什么——作为一个客座教授，我是不可能跟你抢学生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教授笑了起来，“不过你的学生和你很像。”

　　“那是自然的。”安德烈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虽然他比你可爱多了。”尽管都有些小聪明，但果然小孩子还是比较可爱，索尔·怀特这样感叹道。

　　虽然这位最年轻的守夜人大概是忘了，以他二十六岁的年纪来说，是不可能比一个学生——一个在以成年为最低入学年龄的机械学院修业的学生大上多少的。

　　更何况大部分人在进入机械学院的年龄都在二十三岁到二十九岁之间，即使是新生，比他年纪大得多的也不是没有，至于更加年长的学生，就好比说那位今年已经七十四岁的三年级生安娜·希洛德，对，就是那个违反规章制度，带出危险品，并非常规改造机械，差点把自己的命送给实验的精灵小姐，更是比他大了好多岁数。

　　和她比起来，刚才那学生真是可爱太多了，想到这儿，怀特教授才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你的学生叫什么名字来着？”

　　“看你俩刚才聊得那么热络，结果你连我学生名字都不知道？”

　　“我和他现在是生死之交，虽然是别‘人’的生死，交情之深，还问姓名，多伤感情。”

　　实际上他刚才确实是忘了，也没找到问对方名字的机会。

　　“地精们有一句名言……”

　　安德烈教授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怀特教授从八角灯里抓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白色火焰，作势要递给他。

　　“兰格威治先生可是怀特家最值钱的东西了，”教授眨巴着眼睛，做出一副可怜巴拉的模样，“刚交代了几个地精学生帮忙，我现在真的是身无分文啊安德烈教授。”

　　安德烈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刚才那几个学生就已经拿着被动金钱记录仪去教务处了……你该对弗洛德先生的秃顶更友好些。”

　　怀特笑了笑，不作发言。

　　所谓被动金钱记录仪，就是地精这个种族爱好金钱的本性所催生的一种特殊魔动机械，虽然发明者的本意是为了开发地精种族天生低得可怜的魔力，但这个机械的功能使得它成为了贪财的代名词——毕竟把听到的所有带着“钱”意味的句子记录下来这种功能真是太微妙了。

　　“说起来，你为什么总找地精学生做事？明明你是人类吧。”

　　“因为地精有一句名言：收下他的钱，完成他的事。”

　　“……这是我刚才想说的。”安德烈认为自己被抢了台词。

　　“所以我才要把兰格威治给你啊。”

　　“啧。”你敢给我还不敢要呢，安德烈腹诽道。

　　在机械之城，谁不知道守夜人的灯火都是怀特家族的传家密宝，更别说兰格威治还是唯一一个温和性的，他要是敢收，今天拿回家，明天就得被其他六位守夜人烧掉房子。

　　“那你学生到底叫什么？”

　　“布莱·拉登，”安德烈只好妥协。

　　“……不像本地人的名字，外地人？”

　　“嗯，瓦拉镇来的。”

　　“瓦拉……那个以制造简易钟表出名的小镇？”

　　“不错。”

　　“你这学生倒挺有趣的。”

　　“既然身为发光植物分院的客座教授，就不要说这种话了。”

　　“呵……你待会儿有课的吧？”言下之意无非是让安德烈早些离开。

　　“已经布置实操作业当堂完成了，不然我还搁这儿跟你唠这么久？”

　　而在教室里以最快的速度做完了实操作业的布莱正在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自己的作业——一个被动金钱记录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