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灯》鎏篆

4、第三章

　　直到那位教授开口说话为止布莱都是愣的——那张苍白的脸实在太过眼熟，或者说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以致布莱一看见那张脸就差点吓得跳起来。他好不容易镇定了下来，转头去问安：“守夜人是只有一个的？”

　　只是才刚刚问完他又感觉哪里不对。

　　“我刚才不都说‘守夜人家族’了吗？”安倒像是被他吓到了似的，“现任守夜人有七位，分别负责城内及城市附属的七个地区。”

　　“噢……”

　　“对了，还有件事，”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细微的愉悦，“怀特教授之前是负责城内居民区巡夜的，不过这几天好像要调到学院区来了。”

　　“为什么？”布莱直觉跟自己有关。

　　“我也不是很清楚啦，好像是因为昨天晚上出了点事……”

　　不出所料。

　　布莱感到从心里涌出了一股奇异的罪恶感。

　　下课后去道个歉好了，他这样想着。

　　而当他俩进行了如上对话之后，讲台后面的教授已经睡着了。

　　“睡着了……？”布莱又愣了。

　　“正常的，”安则习以为常地翻开了书，“教授经常会给时间让我们预习，然后自己睡觉。”

　　那这位守夜人先生万一睡过头了怎么办……布莱表示自己不是很懂分院的同仁们。然而他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这个教室是专业课的教室，除了包括他和安在内的少数特殊情况，都是二年级以上的学生，他能想到的问题，这些前辈们肯定也想到过，但既然他们也一脸镇定，那么这问题想必是一个不成问题的问题。

　　布莱在四周一片翻书声中凑过脸去看安的书，一本《发光植物品种优化法》，是老薇薇安教的那门课。大概是由于作为室友兼不靠谱学长的科尼确实念了太多次优培科教授的名字，所以布莱对发光植物分院教授们的名字倒还记得牢靠些，最起码不会发生看着安德烈教授那一头红棕色的头发就差点脱口而出“火烈鸟”这种蠢事。

　　时间在这种专用于打发无聊的胡思乱想之中过去了——布莱可没有这门课的书，并且即使安把书递给他，他也是看不懂的，他的发光植物学基础科目的分数一直都不是很好看，正如科尼·雷德所说，“及格万岁，多一分浪费。”

　　不过作为已经打算升入二年级之后就直接进入混合动力机械专业的布莱来说，及格就够了。

　　“毕竟在机械方面他是个天才。”安德烈教授曾这样说。

　　突然讲台上有了动静。那盏教授一进门就放在讲台上的八角灯摇晃了一下。原本空空如也的灯体里突兀地出现了一团比教授的脸更加苍白的火焰，它悬浮在八角灯的内部，上下晃动，然后它打了个哈欠……？！

　　布莱觉得一开始没有注意到那盏看起来只有一个铁质外壳的灯的自己真是太有问题了——他甚至没有发现那盏灯没有灯罩！

　　下一秒，那团火焰伸出了“手”——好吧，在这个当下布莱总算知道为什么没有灯罩了——从教授胸前的衣袋里掏出了一块铜制怀表，状似“认真”地上下晃动着“看”了“看”时间。

　　之所以是“看”而不是看，是因为布莱不能确定它有没有眼睛，正如它的所谓“手”也只是一条从本来的火焰团上延伸出的一条火线而已。

　　紧接着那团火焰伸长了“手”，一下拍醒了教授。

　　虽然说那火焰苍白得跟没有温度似的，但这样看上去果然还是很烫啊……布莱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团火，殊不知这副表情到了安的眼中就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你也觉得兰格很可爱对不对？”少女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布莱，倒叫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有点摸不着头脑的布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是那个小东西，它叫兰格威治。”

　　“算是吧……？”其实我比较心疼那个教授来着。

　　“大家都这样说呢！”

　　“嗯……”我果然还是不能理解分院的同仁们，布莱在心中叹了口气，“那东西是什么？”

　　“你问兰格威治？”

　　布莱点了点头。

　　“嗯，这个的话……不是很好解释呀，”安做了一个苦恼的表情，“不然你自己下课去问教授好了。”

　　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也要去道歉，去问问这种事情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也没有什么所谓，布莱这样想着。

　　而那边原本上半身趴在讲台上睡得不省人事的教授已经醒了过来，擦了擦嘴角的不明水渍就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表情，尽管还是带着疲倦的意味。

　　他坐直了身体，开始讲课。“各位下午好，”教授咳嗽了一声，“我是索尔·怀特，跟大家年纪应该差不多大，叫怀特或者索尔都无所谓。”

　　然后他指了指那团白色的火焰：“这是我的助教，兰格威治·怀特先生，请一定称呼它为先生，不然这位一千多岁的老人家可能会不高兴。”

　　布莱听这番介绍听得都有点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了，他只好用极低的声音问坐在旁边的安：“他每节课都这样介绍？”

　　“因为经常会有第一次来蹭课的学生，所以基本上也都差不多吧……糟，”安突然紧张起来，“他看过来了。”

　　……反正他无论问什么我估计都答不上来，发光植物学基础课分数刚过及格线的布莱同学内心是绝望的。

　　他这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倒是引起了教授的注意：“那位同学，麻烦叫一下你前边那位女士。”

　　布莱喘了口大气，往前排看去。

　　一位女性森林精灵在桌面底下放了一大堆正在运转的试验器械，像是正在做实验。

　　布莱拍了拍她的肩膀，对方对毫无反应，直接以僵直的姿态整个人摔倒在地上，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布莱凑过去看，看见她的实验器材里有个大功率离心机。这倒是件有意思的事情。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实验需要大功率离心机——他只会组装离心机，不过大功率的还没试过。机械基础这门课里提到有关于成品机械的部分远远少于基本工具和零件相关的部分。布莱对那个大功率离心机产生了点儿兴趣。

　　这会儿怀特教授发觉情况不对，走了过来，看了看那堪称壮观的实验场面，扯了扯嘴角：“你们实验室连斯里普根都允许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