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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洗髓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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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恶由念起,一念由心生,执念于人,究竟是怎样一种复杂的存在?
这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有些人为其甘心奉献一生的精力心血乃至生命,有些人甘愿出卖自己的良知底线乃至灵魂,不过一念之差,便是天堂地狱。
紫薰站在廊檐下,仰头凝望着天边云雾,眼底闪烁着几分迷茫之色。
她成仙后的了悟之途,最难勘破的便是心中执念,若是能弃了欲望执着,万千繁华不过是尘烟过眼,修罗地狱亦可成为通往极乐的渡舟。
可偏偏,执念入骨,相思无解。
人的一生或许会有很多选择的机会,可一旦真的踏上了自己所选择的道路,就永远不会有机会去尝试另外一种可能。
有些抉择容得后悔补救,可有些抉择就算是错了,也只能一错到底,回不了头。
所以她该庆幸,自己还能重活一世,还有机会改变命运。
如今杀阡陌为了除掉她下了诛杀令,元气大伤的她暂时哪也去不了,只能待在长留休养生息。
养伤期间,紫薰闭门不出,教导花千骨修习仙法剑术均是窝在庭院里进行。
神器没有归位,长留的结界仍然耸立,檀梵无法辞别,便常跟着东华来她这里闲坐,只是同住一个屋檐下,唯独不见白子画的身影,每每作为东道主过来嘘寒问暖的代表人都是笙箫默,一开始紫薰有些惊讶,渐渐的也明白了。
没有必要失望的,东华和檀梵都在,莲城城主的拜帖一早被笙萧默送到了她手里,她珍惜的一切失而复得,又多了一个恭谨乖顺的弟子承欢膝下,他们几个可以时不时坐在绝情殿里把酒言欢,日子那般美好,又何必去执拗于那份注定无果的执念。
紫薰将最后一味原料加入即将调成的新作中,提醒自己不要奢求过多。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饶是长留明里暗里都加强防范,却没想仍出了事故。
花千骨中毒!中的竟还是洗髓散!
紫薰刚听到初音的消息时心里一记“咯噔”,双手剧烈颤抖起来,连带唇上的血色也悉数褪尽。
初音说花千骨是和霓漫天在剑坪上比武时猝然倒下的,围观看热闹的弟子不在少数,按他们的描述,当时花千骨突然嘴唇发紫,双目赤红,像走火入魔一样,若非霓漫天功底不错,怕是要被她诛杀于断念剑下了。
霓漫天身为尊上的徒弟找人私下械斗,还引发了对方身中剧毒…此番战乱之际,本就人心惶惶,若是由着弟子们以讹传讹下去,闹出内部矛盾来怕是要让七杀坐收渔利,摩严带着笙萧默和一众长老还有精英弟子们为此忙得不可开交。
紫薰木然从他们头顶掠过,没见到人,赶紧转身飞往绝情殿。
花千骨被白子画带回了绝情殿,紫薰到时她正安静躺在床榻上,昏迷中一张苍白的小脸冷汗淋漓愈发凸显双唇紫色诡异,初音替她擦拭着汗珠,东华和檀梵一左一右的守护两侧,均是愁眉不展。
“小骨…”紫薰俯下身,轻轻唤她。女孩双目紧闭,毫无反应。紫薰不甘心,拉过她的手腕,再次诊断,胸口冰凉一片,兜兜转转,防不胜防,花千骨竟还是没能逃脱中毒的宿命。
“紫薰莫慌,这洗髓散虽然解药难寻,但也不是没有解法。”檀梵见紫薰如此在意这个弟子,生怕她担忧过度,出言劝慰道。
“我知道。”紫薰苦笑,她当然明白,曾经白子画可是耗费百年修为,才将花千骨救治完好。
“子画他人呢?
问及白子画,东华流露出尴尬的神色,没有回答,紫薰面色冷淡下来,前世今生的经历筱然连接成线,她倒忽略了此次事故的另一位主角霓漫天。
“霓漫天在哪儿?”紫薰语气中,已然怒气磅礴。
“被她师父带到偏殿训话呢。”初音话语未落,便听见紫薰疾步离开,东华和檀梵欲言又止,终是无人出声。
花千骨中毒好似点燃的导火索,让紫薰堆积如山的担忧和气闷爆发了!
多年来她忙着改变五仙的命运,夙兴夜寐,如履薄冰,可命运竟仍是走着既定的步伐,按部就班,一点不差… 此次她倒想看看,已经如愿拜得白子画为师的霓漫天,因何而再次迫害花千骨。
“漫天,紫薰的徒弟中毒,是你做的么?”
行至偏殿外,紫薰猛然刹住脚步,噤住声息。
白子画的语气无波无澜,但即使如此,仍有无形的威仪扩散开来,紫薰隔着墙壁都能明显感受到,想来他对面的霓漫天应该感受更加直观。
果然霓漫天承受不住,急道:“我没有我没有!师父为何不做调查尽怀疑我呢?”
白子画道:“小骨平时与人为善,除了你,没有和任何人起过冲突。”
霓漫天气急,骄纵气上头,一下子倒没有那么怕白子画了,“我是看她不顺眼!我讨厌她,特别的讨厌!这些我承认!可是我没有下毒!那条虫子偷吃师父的冰莲,还说!我是靠碧落才偷来尊上徒弟的位置,我气不过,才约花千骨比武的。”
紫薰心中陡然一凛,记忆中,她并未将碧落剑的事情告诉任何人,糖宝是怎么知道的?她心思有些涣散,以至于再次凝神倾听时,只听霓漫天断断续续的哭诉道:“花千骨身边净是一些三教九流的朋友,紫薰上仙不在,她没事就飞下绝情殿和他们混在一起,我敢说,罪魁祸首就在他们之中。”
静默半晌,隐约传来白子画罚霓漫天去寒冰室抄书百遍的训责,门“砰!”的一声打开,霓漫天眼眶通红脸上兀自带着泪痕,她看到紫薰胡乱用手一抹脸,行完礼,低下头匆匆跑开。
白子画缓缓从房内踱出,紫薰和他对视一眼,肯定道:“不是她。”
“我知道。”白子画点头,望向紫薰的目光却充满忧虑:“紫薰,你要小心。”
二人默契想通,紫薰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既然不是霓漫天,花千骨平时也未曾得罪他人,那十有八九是冲着她这个被列入诛杀名单里的人来的。
眼波流转,紫薰面上泛起冷冽的笑意,七杀当真以为趁着她受伤就能取走她性命么?她既然代替白子画承担了教导保护花千骨的责任,那么伤害她徒弟的人,必须要付出代价。
紫薰决意要将白子画身边的奸细一一铲除,但她未曾想到机会居然会来得这般快。
她不过是情绪烦闷被檀梵劝去庭院里透透气的,可走着走着,一条黑影竟是悄悄跟随在身后。
紫薰冷笑,虎落平阳被犬欺,倒看不出七杀这一辈人才济济,单枪匹马便想着要诛杀上仙。
很好,主动送上门来,将你拿下了兴许还能拿到小骨的解药。
紫薰加快脚步迈过转角,停顿一息后咻得转身,冰羽仙剑骤然在握,灵剑遵从主人心意,森然冷光闪耀剑尖。
“七杀弟子尹上漂,拜见紫薰上仙!”来者自报家门挺直跪下,言行举止颇出乎紫薰意料。
身着长留服饰的年轻弟子,仙剑大会的前几名中,好像的确有这么个名字。紫薰琢磨着对方坦率背后的意图,不动声色道:“你是七杀安插在长留的眼线?”
“是!”
“潜伏长留多久了?”
“三年。”
“小骨中毒是否和你有关?”
“正是属下。”
紫薰按捺住自己汹涌直上的杀意,剑尖直指尹上漂心口:“那你应该知道,花千骨是我夏紫薰的徒弟,你动她,就是和我过不去,现在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属下明白,只是形势急迫,不得不出此下策。”
紫薰冷嘲道:“看得出来,七杀近千年来的头一道诛杀令,自是要以儆效尤,大展身手。”
“上仙对自己徒弟的关怀,属下感动于心…”尹上漂眼睑下垂,无视紫薰的嘲讽,言语不卑不亢,“只是不知紫薰上仙对琉夏公主,是否还存有些微的情意?”
“琉夏?她怎么了?”冷不丁听到琉夏的名字,紫薰瞬间晃了神,前不久琉夏还帮着她逃离地牢,难道短短数日,她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琉夏公主惦念着紫薰上仙的姐妹亲情,听闻诛杀令后始终闷闷不乐,圣君当她小孩子心性,哄了几句便也没有多加在意,但不曾想,公主情深义重,竟然胁迫莨袹长老助其离开七杀前往长留替紫薰上仙传递消息,可把单护法急疯了,赶紧一路加派人手想在圣君知情前将公主追回,却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琉夏在长留?!”紫薰抓住重点,震惊之余旋即否认道:“一派胡言!琉夏若在长留,我回归多日,怎会不来找我,况且子画也未曾提起,你毒害我徒弟在先,休想搬出琉夏来保全性命!”
“属下所言句句属实,紫薰上仙如果不信,何不去直接询问白子画或者去云宫看看?”
紫薰心口一颤,连同握剑的手也在微微颤动,她死死盯着尹上漂的表情,想要从中寻得一丝谎言的缝隙,奈何他眼神澄明,不像说谎。
尹上漂的脸上忽而浮现出奇特而悲伤的笑意,他俯低身体,郑重拜倒:“单护法下令一定要护得公主周全,否则圣君的怒火必将烧遍三界,阳长老也再三关照,绝不能让公主在长留出事,以免即将到来的和平付之一炬,可惜属下无能,本想挑拨霓漫天和花千骨比武,好借洗髓散引发长留混乱趁机救得公主,但那白子画实在来得太快,属下根本来不及劫走任何人,反倒害其他参与救援的兄弟行踪暴露被长留的人逐一诛灭。”
“兄弟们最后传来的信息只提到了云宫二字!公主很有可能就在那里!但长留开启了守护结界,属下的消息传送不出,只能斗胆请求紫薰上仙,倘若还稍微顾念一点旧情,哪怕对公主还有点滴善意,请求您,救救公主!”
“你…”紫薰剑尖低下几分,正欲再问,尹上漂眼中划过凌厉的光芒,四肢一撑地,整个身体犹如离弦之箭向她直冲过来。
紫薰向后错开一步,下意识的以手中剑封住身前。
预料之中的金戈撞击并未发生,取而代之的是剑刃刺破血肉的声音。
冰羽仙剑当胸穿透,鲜血迅速染红了白色的衬衣,尹上漂被挂在剑刃之上,距离紫薰不过半个人身的距离。
“我的诚意…在上衣口…口袋中…”尹上漂强忍着剧烈的痛楚,不顾伤口扩大鲜血喷涌而出,努力靠近紫薰,嘴唇翕动着,吐出极其微弱的话语,随即高抬起头,目光扫过紫薰后侧方空降下来的白子画摩严桃翁等人,最后又再次定格在紫薰的脸上:“叛徒…!七杀的耻辱…!”
“噗嗤!”紫薰抽出冰羽,尹上漂立刻摔倒在地。
白子画挡在了紫薰身前,其他人慢慢围靠过来,摩严蹲下身子,怒视着垂死的尹上漂,质问道:“说,被盗走的神器,你们藏在哪儿?”
尹上漂双眼已经失神,闻言一怔:“不是我,我没…没盗走神…神器……”他的声音淹没在一串短促的咳嗽中,继而停止呼吸。
眼看尹上漂咽了气,摩严从他身上搜出了一个装有丹药的瓷瓶,白子画蹙眉沉思了片刻,转头想确认紫薰是否安好,持剑而立的她却盯着尹上漂的血躯若有所思,似乎察觉到了他凝聚过来的视线,她凝眸看向了他,目光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本以为她有话想同他说,不想她微微蹙了蹙黛眉,终是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