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灵魂藏哪儿了［快穿］》半程斜阳

12、秋雨江山

　　夫当关，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意，南靠浔山，北临大漠，险峻雄奇。
　　而古井镇，便处在夫当关最南之处，离关内还有很长一截路要走。
　　晚秋时节，浔山满山红枫，落木萧萧，小道上不时有黄叶飘飞。许航孑然一身，背负方霖的长剑，步履蹒跚地在一条羊肠小道上走着。
　　腹部的箭伤疼得厉害，没走两步，许航就得停下来喘口气。一路上，除了几只掠过头顶的灰雀，他就没再看过一个活物。
　　“又要下雨了。”许航仰头看天，乌沉沉的云自天际飘来，大有山雨欲来的气势。
　　都说盛夏的天说翻脸就翻脸，孰料这晚秋的天也是。秋雨劈头盖脸，满山枫叶哗哗作响，转眼间便又落了一地。
　　许航恶狠狠地咒骂一声，裹了裹身上的破衣，赶忙离了小路，朝深林里钻去。
　　秋风挟着雨点打在身上，纵使藏在树下也无济于事，许航暗自懊恼临行前未曾拿把伞出来。
　　真冷啊，许航打了个哆嗦。腹部的箭伤泡了水，愈发疼得厉害。红叶零落，扫过他的脸，少年的脸上早已面无人色，惨白得就像隆冬的大雪。
　　脑袋昏昏涨涨，眼皮也愈来愈沉，斜雨和落叶在眼前迷糊一片。
　　“妈的，肯定感冒了。”说完这句，许航就痛痛快快地晕了过去。
　　眼皮阖上的那一瞬，迷离的目光却倏然捕捉到一个身影，那也是一个少年，站在雨里，身形秀拔。
　　那样子，倒是很像林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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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航是被腹部的灼热烫醒的，睁开眼的那刻，他发现身上盖了厚厚的一层兽皮毯。长剑被搁在旁边的木桌上，镂空的剑鞘藏不住剑锋冷冽的寒光。
　　这是哪儿？许航猛然一个激灵，急忙伸手摸了摸胸口，旋即他怔愕了。
　　兽皮毯下，少年不着寸缕，入手处除了滑腻的皮肤，哪里还有半分羊皮纸的踪影？
　　许航咽了口唾沫，艰难地把皮毯往下拉了拉，少年体态瘦削，肋骨分明，许航顺着嶙峋的肋骨往下看。
　　幸好，亵裤尚存。许航松了口气。
　　再一晃神，腹部又开始灼烫起来，许航这才注意到伤口已经被人包扎好了，草药青涩，一阵一阵发着青草般的新香。
　　果然不会死得太快，他被人救了！
　　然而，那羊皮纸在哪儿！许航心头一惊，心里的感谢话刚说到一半，便匆忙掀开兽皮毯，就要翻身下床。
　　这时，老旧的小屋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谁让你动了？”
　　许航怔住，套了半截的粗布长裤，一时之间穿也不是，脱也不是。
　　“你染了风寒，又有箭伤，不好好养着，急着去死么？”门外进来个人，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药碗，语气里是说不出的暴躁。
　　许航抬了抬眸，药碗氤氲的白雾后，是一双冷酷的眉眼，依稀之间似乎见过。
　　是了，浔山，树下，雨中，那个少年！
　　救命恩人呐！许航感激涕零，想了想古人的礼仪，郑重抱了拳，道：“多谢兄弟搭救之恩！”
　　少年蔑然一笑，鼻间轻轻哼了一声，随后走到桌前，“砰”的一声把药碗重重搁在了桌上。
　　“喝药！”少年言简意赅。
　　“稍等稍等。”许航连连回答，手指勾着裤边使劲往上拽了拽。
　　“马上！”少年不耐烦了，手掌重重拍了拍桌子。
　　好大的火气啊！许航无声叹息。他看清了少年的面容，眉目桀骜，斧斫高鼻，刀削薄唇，不是十分的汉人面貌，倒是带着点塞外蛮人的感觉。
　　少年的品貌与林孟相去甚远，没有少年温润淡然的气质。
　　恐怕不是。
　　许航默默转了转中指的戒指，随后仰头，将这碗黑乎乎的药汁一饮而尽。
　　“怎么这么苦？”许航一手捧碗一手捂嘴，眉峰锁得很紧，这药苦得骇人，舌头喉咙甚至是胃囊都一阵阵发麻。
　　“良药苦口不知道？”少年嗤鼻一笑，从许航手里抽出药碗，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行至门口，少年突然笑了，笑声里满是不屑：“我只多加了一味黄连。怎么，这就受不住了？”
　　许航对着他的背影白了一眼。
　　“待会儿我再来，给你的伤口换药。”说完，少年扬长而去。
　　许航长长叹了一声。话说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好几天了，这才是他见到的第二个活人！不得不说，遇见同类，还真是有一种难言的亲切感，即便这人似乎很不待见他。
　　方霖的长剑静静地躺在木桌上，许航忍不住伸手拿起，镂空的剑鞘下，羊皮纸安好地压在下面。
　　许航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坠地，随后他把羊皮纸拂到一边，拔剑出鞘。
　　“锵”的一声，长剑出鞘两寸，露出的剑刃雪亮，映出江渭稚嫩瘦弱的脸。
　　不知古镇小屋里的男人，现在怎么样了？
　　连着淋了两场冷雨，江渭这具小身子骨根本就受不住，喝了苦药后，虚软的身子开始发烫，想来是药效起了。
　　抱紧厚软的兽皮毯，许航眼皮愈来愈重，随即身子一歪竟又躺着睡着了。
　　屋外，目之所及都是茫茫的大山，秋雨初霁，山里起了乳白色的烟雾，浔山满山的枫树，殷红似血，随着秋风簌簌而落。
　　桀骜的少年面无表情地拿药杵捣着草药，一声声一下下沉稳又慎重。秋风拂过，撩起少年的发丝，他倒出药泥，拿一个小碗盛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寂寥的小屋。
　　鼻间发出一声冷哼，少年端着小碗进了小屋。
　　屋内，许航睡得正熟。
　　“喂，还想不想活了？”少年上前用力踢了一下许航露在床边的脚。
　　许航唔了一声，惺忪的眼甫一看见少年怒气冲冲的脸，便迅速恢复清明，慌忙掀开皮毯，直身坐好。
　　“脱衣。”少年命令道。
　　许航不太好意思，手僵在腿上，迟迟未动。
　　“脱衣！”少年怒了。
　　许航无奈，乖乖褪了衣衫，露出骨瘦如柴的上半身。少年的目光冷冷扫过几根干柴般的肋骨，蓦然弯下了腰。
　　少年说话虽处处带着刺，但所幸动作尚且温柔。他慢慢揭开许航腹部的纱布，伸出手指刮下伤口上敷着的草药，露出伤口处翻卷泛白的皮肉。
　　许航被牵扯了痛处，微不可查地“嘶”了一声。少年抬头冷冷瞥他一眼，随后默不作声地拿过小碗，调了调碗里的药泥，手下一抓，一股脑地按在伤口上。
　　于是，许航的“嘶”声，从喉咙起，再滑过舌头最后从牙缝里幽幽地溜了出来。
　　“懦夫！”少年讥诮评价，不知从哪里抽出两片白布，拧麻花儿似的从许航的小腹拧到了腰侧。
　　你是医生，你是大爷！
　　许航疼得直抽气，脑子迷茫之间似乎想起了林孟耷拉着的脸。
　　“吃药！”温柔却又坚决的语气。
　　“小感冒而已，不用吃药，过两天自己就好啦。”许航手指噼里啪啦地摁着键盘，打怪之余抽空回了一句。
　　许航的眼珠子似乎都要挤进电脑屏幕里，林孟把药片搁在桌上，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了。
　　再回来时，手里攥着一个晾衣架。
　　“吃药！”声音依旧温柔。
　　许航头也不回：“不吃。”
　　然后，硬邦邦的衣架就抡在了屁股上，许航慢慢转过头，眸子里一片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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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及此处，许航不禁扬起了嘴角。
　　“再过两日，你的伤差不多就好了。”少年起身，把换下来的药渣扫进碗里，面色冷酷地转身。
　　“到时候，你就可以滚了。”少年说完，扭头出门。
　　许航连忙叫住了他，问道：“敢问兄弟名讳？”
　　少年背对着许航，身子霍然一震，他没有回头，只冷冷地说了两个字：“无耻！”
　　语罢，猛地一拂袖，“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许航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无耻？”许航摸摸鼻子，“还有人叫这个名呐？”
　　随后的两天，少年一点好脸色都没给许航，脸色沉得堪比深海最冷的冰水。
　　这也难怪，要是有人从早到晚，片刻不停地喊你“无耻兄弟”，任谁听了，不一巴掌把他抡到浔山脚底下，就算对得起他了。
　　少年虽身处深山，但一身医术似乎极为了得，在他的妙手下，许航的箭伤开始愈合，酥酥痒痒地长出了新肉。一身的风寒也早就痊愈。
　　他站在雨后的浔山上，迎着空旷寂远的枫林和迷蒙幽静的山雾，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清新隽永。
　　“无耻兄弟。”许航轻轻喊了声。
　　少年的黑发在瑟瑟的秋风中肆意飘扬。漫天的红叶纷纷扬扬，落入少年的眸底像一团团燃烧的烈火。
　　他怒声斥骂：“给我滚！”
　　经过几天的相处，许航大抵摸清了少年的脾性，知道他面冷却心热，外躁却内柔。所以他淡然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临走之前，我能否求你帮我一件事？”
　　少年不答。
　　许航又道：“古井镇长街南边，有一个‘悬壶堂’，里面有一个伤重的南燕军士，你能不能……”
　　“不能！”少年不假思索地拒绝，然后转身，衣角在秋风里翻飞。
　　“哎哎，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许航在他身后大喊。
　　“与我何干！”少年讥笑。
　　许航追着不放，喊道：“你就帮帮忙啊！”
　　少年不语，径自走进屋内，片刻后扔出一个包裹和一柄长剑。
　　“你可以滚了。”少年砰然摔上门。
　　许航暗叹，这无耻兄弟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
　　拣起包裹，负上长剑，许航对着紧闭的屋门长声叹息，最终默然下山。
　　绯红的枫叶，打着旋儿，擦着许航的头顶落下，浔山一如既往地，静谧悠远。
　　羊皮纸，夫当关。
　　许航的眼里带着坚定和希望，说不定，林孟的灵魂就在那儿呢……
　　少年在一旁比手势，笑得很隐忍。
　　那根玉笋般的大拇指染了些些墨色，许航叹息，心下觉得这位公子是真的很调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