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二、今夜无赎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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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里先生，年龄在二十七八岁之间，是一个拥有强壮体格的青年人。
在他肩头，金色的中长发根根直刺地爆炸着，因为一直以来会省钱买发蜡，他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像狮子。
他穿着有补丁的米色汗衫，下身是蓬松的黑色裤子，脚上一双旧凉鞋。在他筋肉突出的脖子上挂着一根草绳穿着的石头吊坠，那是一块未经打磨的海楼石，穷乡僻壤的镇子里，并没人知道它的价值。
但小镇居民都知道贝里是个嗜酒如命的穷光蛋。
贝里今天白天绑架了一个他看不顺眼的小鬼，他和翡翠决定好要出海了，所以贝里准备找小鬼的有钱爸爸借点钱买船票。
他把那个小鬼敲晕带回他和翡翠的家，翡翠还在睡觉，所以他就把那个小鬼扔在地上。只要翡翠不想让那个小孩跑掉，没什么人打得过翡翠。
心情不错的贝里去喝了点小酒。
一个小时前贝里是哼着小曲来的，他把交钱的地点约在海边的某个洞穴。
贝里这几年在镇上酒吧混得不错，他人高大又有一副好歌喉，除了没有钱，他的一切都能让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女孩着迷。贝里动听的歌现在没人听，当然，自在地等了十分钟后贝里就不唱歌了。
时间超过约定时间半小时后，贝里开始焦急地转来转去，他时不时走出洞穴看看，但始终没有人到来。
他就知道长鼻子没一个是好东西！
贝里想着白天时候那个小鬼的脸——四方的脸，圆圆的眼，长长的鼻子，卷卷的头发，跟他那没用的老爸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贝里咬牙切齿，他就再等半个小时，看看那个敢向翡翠求婚的家伙会不会拿钱来换他的儿子。
他不是有钱么？居然要用一整个染料坊当聘礼。贝里想到那件事，至今心有余悸。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翡翠选择留在他这个穷光蛋身边。
终于，当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贝里不再耐心等待。他确定没有人跟踪后，毫不犹豫地冲向自己的家。
他抢来的马还拴在那里，不过家里已经没有人了。翡翠和小鬼都不在，地上的断绳散成一摊。贝里走过去摸了摸绳子的切口，平滑又利落，绝对是翡翠的手笔。
这可真是……
该不会是翡翠看在那个孩子的父亲的面子上，心软地决定放了他？但翡翠带那孩子回家干什么？她怎么把贝里给抛下了？难道她不想跟贝里一起出海赚钱？她背叛穷光蛋贝里，是不是因为可以找个有钱的家伙过好日子？
翡翠居然放了那个小鬼！一个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小鬼！她还带着他逃跑！她送那个家伙回家！她想去见那个小鬼的爸爸！
钱钱钱钱！她只要一个最忠实的贝里不好么？
冷静下来，贝里。贝里对自己说，他握着自己胸前的海楼石之心默默祈祷着，然后下了决定，去那个有钱的讨厌鬼家里去，翡翠脚程很快，他会在她的回程中遇到她的。
然后，原谅翡翠的慈悲，哪怕他们又得继续为出海的船费苦恼。他们将一起离开这里，到哪里都好，翡翠和贝里，贝里和翡翠，就他们两个人。贝里会在他们决定靠岸的新地方好好工作，贝里会给翡翠很多很多贝里，他们会过上好日子的。
贝里拿起翡翠用作削具的那块海楼石，如临大敌地走出门，脚步坚定。
他抬头看了看遮住星月的阴云，心情低沉，那绝不是好兆头，但自己二十几年的人生里也没碰到过多少幸运的事。
失去翡翠也许会成为他一生最大的不幸，但贝里肯定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贝里想着翡翠，他微笑着，摸了摸发热的海楼石之心。
这条路挺长的，贝里一路上都在期待一个陪他说话的人，但回答他的只有海滩的寂静。按翡翠的脚程早该和他碰上，可预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贝里只能继续走下去。
直到他远远看到一片火光。
那是一幢燃烧的别墅，再旁边的海面上有一只尚未远去的帆。白色的骷髅头图案随风展开。
刚刚的阴云褪去了，忽然明亮的月光将骷髅的头骨照得惨白。
海贼团旗帜的漆黑底色悄悄融入夜色中。
心下一惊，贝里向前狂奔起来。没跑多远就听到了孩子响亮而凄惨的哭声。
小孩的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方鼻头一抽一抽，他挣扎着想往前冲。
翡翠牢牢拽着他，她身板直直的，眉头紧缩。
孩子无法挣脱翡翠的手，两人就那样僵持着，小男孩哭累了就喘两口气，随即不服输地哼唧着向前发力，一次次徒劳地起跑。
“贝里，你来了。”
翡翠说着，一下子甩开卡古的手，她看上去没用多少力气，但卡古被甩飞了。
哭泣地小男孩甚至在沙地上弹了一下，然后跌坐在沙子里。他愣了一下，继而不管不顾地大哭起来。因为鼻涕堵塞，哭声很沉闷，卡古打起嗝。
“发生什么了？”贝里没想到自己的声音竟然在发颤，而且他正不由自主地靠近男孩，“翡翠，刚刚那是……”
卡古迷迷糊糊地抓住了伸向他的手，但又被绑架犯的脸吓得说不出话，连哭都哭不出声了。
贝里没抓多紧，他甚至已经考虑收回这点无聊的怜悯，但卡古已经啪地打开了他的手。
“如你所见，海贼团。”
翡翠闭上眼睛，海风里还有血腥味。
现在他们的位置离卡古家的别墅百米开外，海贼中眼尖的狙击手随时可能发现他们。
“你总算干了件好事，”翡翠语气淡淡地说着，“多亏你绑架了这个小孩，他活下来了。”
尽管卡古挣扎着，贝里蹲在他身边，他已经强行抓住小男孩冰凉的手。
贝里想起了小时候说要娶翡翠回家的长鼻子的小孩，他的儿子正在自己怀里发抖。贝里一时间声音发涩：“你是说艾弗里的家……海贼团来了。可为什么只有他家？”
他在叫爸爸的名字。卡古呆呆地看着白天还无比凶恶的男人。他为什么要用紧张的表情看着他？
小男孩圆圆的眼眶都是红的，刚才的哭泣让小男孩皮肤松弛，他的下眼皮有点向下塌。卡古抽噎一声。
“你总算安静了，小孩。听着，现在他们还在搬运你家的财宝，他们暂时不会走。所以我们也不能过去。否则你也会被一刀——”
翡翠一边残忍地笑着，一边在自己脖子上比了一个刀砍下去的手势。
卡古吓得又打了一个嗝，贝里忙帮这个可怜的小鬼拍打后背。
翡翠往前走出两步，回头看了一眼贝里。
“看好这个家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简直让人看不起。听着小孩——”
卡古抬起头，翡翠正望着他的眼睛。卡古的眼眶还在颤动，小男孩的黑眼睛里星屑闪光。
“这个眼神还不错。小孩，现在我去抓一个小喽啰回来。我回来之前的时间都留给你思考，你到底该干什么来回报这一切。贝里先生，请看好他，如果他表现得还不够可怜，你可以继续欺负他，直到你觉得他可怜到可以承受现实。”
“等等，翡翠。”贝里叫住她，晃了晃手里尖利的海楼石块，“接着。”
那是他会画画的手难以描摹的背影，正冲向他着火的别墅，冲向快被烈火撕裂最后一点温馨的家。
爸爸，妈妈。卡古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在心里虔诚地画着十字。还有，保佑这个善良的小姐姐平安归来。
房子的着火只是不幸的一种印证，卡古已经聪明到足够理解这一切，所以，小男孩还是控制不住地流下眼泪。
翡翠感觉情况也并不太糟糕，卡古的爸爸只是她漫长生命里路过的第一批也是唯一一批朋友，那个时候她刚刚解决了自己一年就会失去一次记忆的问题，那些朋友填充了她干涸的记忆，但很快离开了她。
看看现在，曾经玩伴的孩子都开始叫她姐姐了，然后十年后这孩子长大，她却还会是这个样子。静止的年龄让她的心态也变得平静至极。
打动她去帮助这个叫她“小姐姐”的孩子的，只不过是一时涌起的寂寞的心情。
翡翠感受着风向，从下风口的位置接近着火的别墅，她没听见打斗声，外面的草坪上躺着一具仆人打扮的老人的尸体，是火铳造成的伤口。
房屋中还持续着搬运箱子的声音，但已经很稀落，大队的海贼已经集结回到船上。
翡翠屏息等待着，随着清点财物的海贼的退出，她仔细听着那些木箱划过地面的声音频次和大小，数着最后一个倒霉蛋。
那个人终于出现在视野里，他从别墅的正门出，但距前面的人隔得不远。
他还要再加一把火，完全烧了别墅。翡翠心里想，无动于衷地闭上眼睛。木头烧着的浓烈味道紧接着被一阵阵海风送来。
这一小段时间差，造成了这个人与前面的人的又一段距离，翡翠对此已经感觉满意。她掂了掂手里的海楼石，她曾用这块石头给很多海鱼开膛破肚。
白裙子女孩身影一闪，悄无声息到了落单的海贼背后，海楼石尖锐的棱角抵在柔弱的脖颈上。翡翠嫌恶地闻着海贼身上的火药味和汗臭。
“先生，别乱动。”翡翠别过脸说，语气阴森，“你们杀了这个别墅里的所有人，对么？”
被逮着的海贼有点慌乱，接着一股带着鱼腥的口气扑向翡翠鼻尖，“你是谁？”
“还没弄清楚情况么？回答我的话。”翡翠目送其他海贼越走越远，她把手里的海楼石往那个海贼的脖子上送了一点。
“是……是。”
翡翠不打算跟这个人废话，只是继续施令他放下箱子，扔掉别在腰间的刀。翡翠从背后冷眼打量着，估计这个人也没有多少携带热武器的可能。
“跟我走，”翡翠用海楼石的锋利一面强迫那个海贼转身，“你背对着我，走在我的前面。你可以试试逃跑。但事实上，你刚刚都没发现我是怎么接近你的，对么，先生。”
翡翠在他背上踹了一脚，还算强壮的海贼直接被踢出几米，扑倒在地。
“站起来，听我的话，往前走，如果你觉得刚刚的一脚还让你满意的话。”
海贼爬起来的时候，往后看了一眼，但立刻被翡翠的呵斥吓得一激灵，不情不愿地向前挪动。
远处海岸边的海贼船已经张开帆，准备返航。
维持着一段距离跟在海贼身后，翡翠完全没把这个男人放在心上，不过这段距离让她感觉空气清新。
翡翠凉凉地笑着：“纪律可真差呢。别再抱希望了，你走快点。虽然别墅里的人都杀光了，你们就没发现少杀了一个人么？怎么说血洗别人家之前也要把人口调查清楚。”
“不过你们今天又很幸运。至少省去了在衣柜壁橱里找一个小孩的徒劳无功。来，跟我走，我带你去见见这一家的漏网之鱼。”
翡翠自顾自说着，手里的海楼石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上下翻飞，用危险的破空声压迫着前面走着的海贼的神经，“哟，他们来了呢。”
“贝里这笨蛋，居然让小孩跑在前面。喂，你别再往前走了……”
卡古正红了眼一样地冲过来，男孩和海贼的距离在急速拉近。
海贼露出残忍的笑容。身后的小鬼确实危险，但他完全能翻过来挟持冲过来的小孩。
那就是漏网之鱼，原本惊恐不已的海贼已经看到自己的一线生机，就是这个长得跟别墅男主人很像的方脸孩子。
当海贼向自己伸出的肮脏的手，卡古才忽然清醒，惊恐迅速充满了他的整张脸。
卡古从没有这样痛恨自己的弱小和不冷静。
但是那个海贼居然戴着他画画得奖的金质奖章！
海贼的大手停在卡古的鼻子跟前，小男孩很勇敢地没有闭上眼睛。
只见一身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已经出现在了海贼的身侧，凌空腾跃却依旧身手灵敏，她利用转身扭腰带来的力量，将外脚背送到海贼的黝黑的腮上。
“砰！”
洁白小巧的脚以身体为半径，划出精美的半圆弧，翡翠稳稳落地，在那之后，沙滩上响起沉闷的□□掉落声。
海贼的庞大身躯带着金奖章，一起消失在卡古的视线外。
而在小男孩已经锁定的视野中央，碧发的女孩阖着眼皮，表情不屑，她满不在意地活动着手腕关节，月光照拂着她光色柔美的发顶。
感觉眼泪快要干了。又一阵海风适时掠过小男孩的眼角。
“贝里！”翡翠微微不悦地喊着。
“是、是。”贝里赶紧跑过来按住卡古的肩膀，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子忽然发了疯一样，我说什么他也不听。”
卡古忽然挣开贝里没来得及使力的大手，又要凑近倒在地上的海贼。
“等等。”
翡翠的声音让男孩乖乖停下动作，她睁开酒红色的眼睛，那里面仿佛暗流涌动。在贝里和卡古的注视下，翡翠一脚踩在那个生死不知的海贼头上。
真不禁打，她想。
“丧家犬。”翡翠说这句话的时候，直望着卡古一眨不眨的圆眼睛，“听着，你的爸爸妈妈，无论谁都没有留下，这一切都是拜这个海上垃圾所赐。而你，长鼻子的小丧家犬，如果没有我，也会被他拧断纤细的脖子。我永远不会像你的爸爸妈妈那样去考虑你是否置身险地，所以，从今天开始，你会不会被这样的垃圾像踩蚂蚁一样弄死，都是你必须要思考的问题。然后，你暂时安全了，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
泪水再一次不争气地涌出卡古眼眶。
卡古听话地点了点头，从那个海贼身上取下了他的金质奖章。
他发现，他做这些的时候，女孩一直看着他。卡古回望着她，随后他发现，那个姐姐只不过盯着他的金奖章。
小卡古愣住了，也许是今天晚上发生了太多事，让他大脑总在短路。
天使一样好看的姐姐正盯着他的奖章，那双红色的眼睛里，流动着的汹涌的感情是……贪婪？
如果是这个姐姐，应该可以帮自己……忽然间，一个念头像藤蔓一样在心底疯长。
神使鬼差地，卡古拿起奖章。而翡翠的目光还是追随着那枚闪闪发亮的金子。
“请帮我完成复仇，您将是瑟西·卡古心中最伟大的英雄。”
卡古踮起脚尖，将勋章别在女孩的胸前。
翡翠笑着露出一排白牙，奖章、头发、眼睛和她的笑容都闪闪发亮。
那双蕴藏无限力量的手已经牵起了卡古的手，她的表情非常圣洁。
“你很聪明，我叫翡翠，同时我允许你直呼这个名字。我永远热爱并追求英雄的荣誉。”
翡翠在海贼的脑袋上碾了几下，但对方的头油使她有点不高兴。
几秒后，她的裸足重新踏在细软的白沙上。
“贝里，接着。”
海楼石又抛回贝里手上，男人稳稳拿住了它。
翡翠接着说道：“我刚刚已经观察过了，纪律涣散，但是人多势众。一群臭哄哄的男人盘踞在一起，还抢夺了别人的财宝，想想就让人觉得讨厌。”
“所以，你打算惩戒他们？”
“为民除害，顺便黑吃黑，发一笔小财。不过，我们应该先回去计划一下。”
“我觉得也是，我得回去睡一会儿，平复心情。”
翡翠牵着卡古的手，他还在微微颤抖，小男孩软软的手心让她体会到了久违的充实。
“今天我们带着这个小屁……嗯，卡古小朋友，我们一起回家。好么？卡古。”
方脸的孩子哭着点点头。
“明天，”翡翠侧过脸，看着卡古低下的头，表情多多少少有点动容，“明天的晨曦会照到世界的每一个地方。所以，我们明天再来。”
翡翠伸出手，不容置疑地扣住卡古准备回望的小脑袋，她的手有着年幼的卡古无法理解的力量。
但他没有感到压力，翡翠的眼神很轻柔，展现着和她傲慢语气不同的怜悯。在翡翠的注视下，卡古甚至忘记了哭泣。
翡翠的手凉凉的，她的指骨穿过卡古的软软的卷发，同时她的声音也凉凉的。
“徘徊的灵魂要升上天堂，卡古也不希望他们为了自己滞留人间，不是么？而卡古要做的是：睡个好觉，去迎接战斗和新黎明。恶人的鲜血会成为男子汉的见证。明天晚上我们还会再来，为远在天堂的卡古爸爸妈妈献上鲜花，卡古就可以挺胸抬头告诉他们，自己已经是个男子汉了。”
月面偏移，再次露出明亮刷白的一面，翡翠的声音飘散在海风和卡古的心中。
“现在，听着卡古，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今夜无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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