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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破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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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人大多往城中走去,青藜反向跑到远处的河道旁,四下无人。花灯有挂在河边的,也有漂在水面上的,照的四周景物很是清晰。
她迫不及待的摘下面纱,被镜中的景象吓得倒吸了一口气——如刚煮熟被剥开的蛋白般嫩滑的左脸上却是爬满了鱼鳞似的印记。一片片“鱼鳞”由肉而生,层层相连、片片相接。摸上去却让人毫无察觉,难怪,难怪……
我的脸不长这样的,不是的!不是!她想喊,却没了勇气。
她放下镜子企图忘掉这令人作呕的脸。迫使自己冷静,拼命回忆着,想要寻找答案。尽管感觉脑袋像被斧子劈开了般疼痛,她紧紧撑着头仍不愿停下。
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
一个月前她受了重伤昏迷了好几日,幺幺后来说起时似乎还隐隐有些后怕。自她醒的那日起,沁园便没了铜镜,问起时宫人们总支支吾吾的。当时不甚在意,现在想来应该是在掩藏罢。能让他们闭口不言的只有晹晨了,他不让自己摘掉面纱示人,更不许自己随意出沁园。都是为了隐瞒吧。
可他为什么这么做?青藜又想起自己醒来时晹晨说的——“阿藜,我们成亲吧”。
记不起所有往事,青藜也知道。江晹晨对她的好太突然了,从前的他大概是不喜欢自己的,甚至有些讨厌。讨厌到每每做梦,青藜都能梦到那些厌弃的眼神。醒后,她总是告诉自己那是假的,梦是相反的。但不喜欢为什么又要这么说呢?因为愧疚吗?她的这张脸是因他而毁的吗?
思绪蹁跹,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上。镜子摔落,在地上碎成一片片闪着粼粼微光。过往的记忆已是支离破碎,几个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你同晹晨能有这段情缘,只不过是我与他打的赌罢了,你可千万别当真了。”……
“江晹晨,就因为没有感情,你就可以肆无忌惮的玩弄我了吗?”……
“阿藜,对不起。”……
“若有来生,我情愿与你陌路。”……
错乱的声音使她头疼欲裂,究竟,究竟发生了什么?
部分的记忆仍是空白,这样被抽空的感觉使人害怕,已知成为未知。与黑暗并肩匍匐前进,可谁知道前方就一定是光明?
手背突然感到一股温热,青藜回神看去,一惊,很快又平静下来。原来是一只小白狐,白绒绒的一团,正温顺地舔着她的手背,像是安抚。小狐狸似乎意识到什么,抬起头对上青藜的视线,那双乌黑又泛着一星光的眼直盯着她看。
青藜伸手摸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苦笑道:“你不害怕吗?”又虚抚上左脸:“这张脸,我自己瞧着都害怕呢。”
小白狐自然不会回答。只又上前走了两步,窝到青藜膝头上。青藜抱着它,摸着它柔柔的身躯。
远处的高空绽起一朵朵烟花,冲上制高点后化为虚无。那最美的光芒瞬间破碎为几星光点又至无。
“阿藜!”是晹晨的声音,他总爱这么叫自己。小狐狸闻声就跑。
没一会儿,他出现了。“阿藜,原来你在这里。”他蹲下身子松了口气,“怎么又把面纱摘了?”余光扫到地上破碎的镜片,不好的预感猛然涌上江晹晨心头。眼神变得慌乱:“阿藜,你是不是…记起什么了?”
江晹晨的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她感受着那一份温热,却觉得有些凉意。泪水不自觉地滴落,青藜喃喃道:“晹晨,我是不是应该讨厌你?我的记忆里似乎出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她直盯上江晹晨的眼,想从里面得到答案,得到坚定的目光,得到依赖。“你告诉我,那些都是假的,对不对?”话语间,她是那么平静。只那一句寻求反驳的话,说的已近疯狂。
他不敢看自己,只说道:“从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我会补偿!阿藜,我会对你好的!” 那么一瞬间,青藜觉得一切都破灭了。
她说不出话来。若是,若是,都不记得了,该多好,就活在梦里。梦蝶庄周,庄周梦蝶。
原来都是真的。
她晃悠悠的站起身子,江晹晨小心翼翼地护着,被她避开了。
你的骗术真不到家,要骗就要骗一辈子的。
江晹晨伸过手,想替青藜拭去这灼了自己心的泪水。不料青藜立刻向后退了一步,现在没有比江晹晨怜悯的眼神更让她更难受的了。
他的手停在被悲伤凝结的空气中,片刻,收了回去。
青藜咬了咬唇,直至微微泛白,才松了口。似用了极大的力气说道:“因为一个赌,你就来招惹我。你不能这样强行把我拉到你们的游戏里。江晹晨,你是没有心的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你的样子很可笑?我也这么觉得,我可真是一出笑话!”
“从前,是我负了你。”
“殿下可别说什么负不负的,对我的未婚妻说这样的话。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那声音不刚不柔,只叫人脑海中闪过“温润”二字。这么一句饱含占有欲的话,偏被说的平平淡淡,却在气势上生生压倒人几分。
循声望去,男子手扇着一把墨玉白面折扇。身着一袭白色直襟长袍,腰束月白色宽边腰带,衣袂生风。如墨的头发被高高束起,只用一条银白色的丝带随意绑着,慵懒不失精神。微风拂过,露出的两节丝带两相交织,和着被额前几缕被风吹散的发丝在空中飞舞,显得颇为轻盈。五官精致分明,轮廓清朗。像被画笔划过的浓浓剑眉下,却是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带出些风流少年的意味。低垂的眼帘忽的抬起对上青藜的眼,他没有笑,青藜却在那清澈的眼中看到了笑意。
灯光摇曳,连那光辉都好似有些偏心,光影洒落,照映的他好似天上降临的神祇。只往那一站,都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态度,透着一丝高贵的气息。直叫人觉得这人与尘世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不知那男子是怎生的这一双桃花眼,虽不似女子般娇柔,却很是勾人。青藜未被迷倒,倒是觉得他莫名的熟悉,像陡然想起尘封多年的佳酿。
江晹晨温文尔雅惯了的面庞,忽的冷了下来,如同优雅的猫忽然露出尖利的爪子。这冷漠的表情,从前的自己是熟悉的吧?不然梦中的他为什么都是这般模样。他讨厌这种打扰:“你是谁?”
他“哗”地收起扇子,双手置于背后,只看向青藜。“在下宫梓白,苏青藜的未婚夫。”无形中给青藜一种安抚,像是在说“我回来了”。
但这话委实让人一惊。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江晹晨无法好声好气地同他讲话。
宫梓白浅浅勾起嘴角:“是不是胡说八道,就要看我家青藜怎么说了。”
“青藜失忆了,对从前的事一概不知!”
他走近对着青藜,目光灼灼,让人不敢直视。“无妨,我会让她想起来的。”又扭头朝着江晹晨道,“还有这三个月里,她不该忘的。”
“你!”江晹晨语塞,换来宫梓白的几声嗤笑。
他贴近青藜的耳侧,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的肩口有一朵凤羽花胎记,是不是?”
青藜如同被尖针刺了一下,全身一麻。颠声道:“你怎么知道?”
他只笑不语。青藜只好对江晹晨说:“他是我的未婚夫没错。”
江晹晨的脸有些惨白,强撑着笑对青藜:“阿藜,别开玩笑了。我们两的事何必掺一个外人。快和我回宫吧。”
宫梓白抢过话,不疾不徐道:“宫是要回的。不过不劳驾殿下了,我的未婚妻自然用不着外人来管。”他重重咬着“外人”二字,似乎宣示着主权。那迫人的气势怎容得别人说自己是“外人”?
话毕,他牵起青藜的手向远处走去。掌心传来的温度缓和了她的冰凉。她没有拒绝,也好,带她离开这里。
江晹晨的手慢慢攒成拳。无措感油然而生。第一次是被仙女姐姐调戏,第二次是发现青藜原来就是仙女姐姐,这一次……想挽留却没了理由。此生也就只有她能让自己这般无措了。
属下找到江晹晨时,他还静静地对着镜子的碎片出神。
“殿下?”属下用询问的语气道。
“去查查宫梓白的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