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絮乱》夏鱼舟

47、女之耽兮

　　人之所以谓之人，不是因为其征服了野兽，而是因为其约束了兽性，偏偏有那么些人甘愿沦为禽兽。
　　年末测评在野猎后划为尾声，原本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先生放了数百只兔子在一片提前圈好的林子，学员两两分组，猎物为结课成绩。其实先生并不严苛，只要有猎物便为合格。我和笠旸分为一组，祁凡和茑嫋一组，格盏和逸玄一组，殊谟和上柱国之女秦陌桑一组。
　　陌桑，我在心中细细思忖。这个名字有几分耳生，她应当是中澜班的学子，又恰好和我之前不在一个班。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
　　原来此意，名字出自《陌上桑》，她的父亲希望她貌姝，品格高洁，夫君是南金东箭之人，我对她莫名生出几分好感来。
　　断断续续下了一天两夜的雪，地上积了厚厚的雪。先生圈围的林子虽然不大，但是有些猎人的陷阱早被白雪覆上。之前为了去戍边，我日夜练习射箭，研习兵法，奈何马术一直未能提高多少。笠旸早早看出我的不足，让我假意跟着他的马绕一圈，分我几只兔子以过测考。所以我们马匹亦步亦趋，早早结束野猎。
　　待我们回来好久之后，还不见秦陌桑归来。队友不归，分数不出，殊谟只得回去寻她。
　　其他队员的成绩早已出来。
　　我假意磨磨蹭蹭留在考场，只为等待殊谟。
　　我想笠旸早已知道我的心思，如此甚好，只待年节他的父亲进京，我们便可取消婚约。
　　看样子，今年格盏要留在泱胥国过年了，泱胥国到梵丽少说也要一个月，如今离过年还有几日，如何也赶不及了。一个外邦公主在他国过年，脑子有病，我在心中悱恻。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学子慢慢散去，连平日里最爱看热闹的格盏和茑嫋都离去了，殊谟还未归来。
　　祁凡依旧在暖棚里看书，时间久了，我也百无聊赖得啃起手指，十根手指差点全被我啃秃了。
　　忽然间，外面有几人声音传过来，几乎同一时间，我从椅子上起身，祁凡放下手中书籍。
　　或许是我不该留在考场等他，或许是我不该闻声出暖阁，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看到殊谟抱着秦陌桑出现在我面前。我没有看见她的脸，因为她的头埋在殊谟的怀中，身上覆着殊谟竹叶青色的大氅。我知晓他们肯定有不得已的原由，可看到这一幕，我心里就是有气。
　　我即刻转身到马棚牵了匹马就走，听到身后有声音跟上，还在暗下想着莫非是殊谟跟上来了，如果是，那我就原谅他。
　　或许我不该这样想象，或许我不该回身转头。
　　因为不是他，不是他。有泪水在我眼里打转，我强忍着泪水跳下马来，走到祁凡身边。原来是祁凡放心不过，骑马跟了过来。果然血浓于水，至少我有哥哥疼爱，这样想着，我感觉泪水在我眼里慢慢消逝，至少这样想，能让我稍稍好受一点。
　　从始至终，我没有说一句话，祁凡也没有说一句话。
　　刚才被心情左右，没有感觉到寒冷。如今静下心来，周身一片寒冷，如堕冰窟，原来从暖棚出来，忘记了系大氅。祁凡解下大氅要给我套上，我拒绝。
　　祁凡拗不过我，终是任由我胡闹。
　　最后我们共乘一匹马，我的上下牙齿哒哒的打颤。祁凡尽可能的把大氅裹在我身上，奈何随着天色渐晚，天气更凉。
　　原以为祁凡会骂我几句，我本不该如此任性，谁知他一路上对此事未发一言。
　　在我入院前，他和以往一样，唤了我的名字。
　　“欢儿”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
　　“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这些字眼轻轻柔柔入我耳，却如针一般插在我的心上，字字带血。
　　回想过去，明月悄然入夜间，你入我心间。
　　如今，明月缺半，你住我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