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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初遇青骊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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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骊行第一次遇到槐花,是在汉淼镇上一个马店里。马店的住房在后院里,后院里有马厩、通铺和所谓的上房。上房就是个单间,陈设极朴实,铺盖、床帐散发着异味。没办法,马店就这样。青骊行再嫌弃,在汉淼镇也找不到更好的住处了。
青骊行在仆从更换床上用品,打扫房间的时候,站在屋门口,看院里的一伙卖艺的人练功夫。练的都是些基本功,没啥看头。只有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腿脚利落,功夫底子不错。他光着上身,打完一趟拳,蹲起了马步。
太阳落下半个的时候,后院跳进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他长得很可爱,笑眯眯的,快速地扫过全院的人后,一下子跳到蹲马步的青年面前,迅速地伸手揪了把青年的胸,“你这个痦子有问题,我帮你挖了吧!”
青年男子一惊,看了少年一眼后,脸上忽然爆红,伸腿冲少年扫去。少年嘴里‘啊啊’叫着,几个后翻躲远了。
男子也不管他,一扭身回了屋。
少年拍着巴掌哈哈大笑。
青骊行以为他们是一伙的。少年外穿一身麻布衣服,露出的内衣领却是上好的绸缎。说小厮不是小厮,说公子不是公子,神情上倒像个泼皮小无赖。
青骊行的心里冒出了无名火,十分想教训少年一顿。他清楚自己的这个毛病,极力压抑着。出门在外,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跨进后院。青骊行一看,就知道他是个练家子,一身精气充沛,脚步轻盈。
“槐花,你笑什么呢?是不是又调皮了?”
变戏法似的,少年的脸上立刻换了个表情,一本正经地说:“外公,我看这些哥哥弟弟们练功呢。”
“嗯,不要给人家捣乱。”
老者说着,在店小二的引领下,进了一处上房。
青骊行暗自吸口气,再次望向那个叫‘槐花’的少年。有了这个提醒,他才看出来少年是个女娃。
怪不得刚才的男子臊了个透!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做那么不检点的动作?!
青骊行忍气忍得头晕。他怒瞪了那个女娃一眼,转身往自己屋里去。
正要进屋时,槐花忽然大喊一声‘站住’,几步跑到他面前。
青骊行斜眼看看她,抬头看天,问:“敢问,何事?”
“我是简辽凡!简辽凡啊!”她指着自己的鼻子,激动地大叫。
青骊行再次看看她,皱眉说,“抱歉,在下青骊行,从未听说过此名。”
“青骊行?”她眨眨眼,晃了晃脑袋,“你不是齐齐?”
“在下青骊行。”
她像受了什么打击,眼里含了泪,然后泪珠滚下来,落到脸颊上、衣襟上。她呜咽一声,缓缓蹲下去,抱住双膝,把下巴放在膝盖上,无声地流泪。这不是孩子的哭法,这是一种压抑地、无助地哭法,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青骊行的怒气消了下去,没继续说什么,进了屋。
他进屋更衣后,看了一会书,然后拿起剑,走出屋门。
槐花一下跳到他面前,“你真不是齐齐?”
青骊行有些恼怒,“在下青骊行!”绕开她,走到院子里,开始舞剑。
槐花在他旁边不停地绕来绕去,说:“随便你是谁吧。这家店烧的鱼特别好吃,我请你吃鱼吧?”
青骊行害怕伤着她,只好收了剑,很不高兴地说:“大姐,我在练剑!请你走远点!”
大竹正好打水回来,上前来拉槐花。她抬手一挡,竟然打掉了大竹的手。
“不要这么凶嘛。交个朋友而已。”
“你是谁啊?随随便便就想和我们青郡王世子交朋友?”大竹嘲讽她一句。
“郡王世子?”槐花上上下下看了青骊行一圈,“哦~,这么有身份哪。郡王世子不需要交朋友吗?”
“你到底是谁?!”大竹上前又来拉她。
槐花一闪,躲到了青骊行身后,说,“你走开。我和他交朋友,管你什么事?”
“这——”大竹竟然没词了。
青骊行记事起,每天早晚练剑,从未中断。他走到院子的另一边,从头开始练。
槐花推了大竹一把,“干你的活去吧!”她自己则又跑到青骊行身边,转来转去,“这个店的水鸟肉也是一绝,特别香。我让店老板给我留了十只,准备带在路上吃的,送给你几只吧?”
青骊行气愤地收住剑,“你家中长辈没教你‘廉耻’二字吗?!”
“你怎么骂人哪?”她双手叉腰,“向你示好,就是没廉耻?你的身份不是很高贵吗?就算是那些下九流也担得起别人的巴结讨好呀。”
青骊行心里的火再也压不住,扬起巴掌,冲着她的脸煽了过去。
没想到她的动作极快,眨眼功夫,手里就多了两把短剑,一把剑迎接巴掌,一把剑切向青骊行手里的长剑。
青骊行不得不迎战。
两人还没打两回合,那个老者出了屋,说:“槐花,住手。”声音不急不缓,听不出喜怒。
青骊行先收了招。他心里十分懊悔,怎么自降身价,跟一个孩子打起来了?
槐花呵呵假笑两声,说:“外公,我和他切磋切磋。还没分出胜负呢,怎么就喊住手了?”
“他不是你的对手。”
“真的?”她的眉梢里都透出兴奋来,眼神放光地看向青骊行。他莫名打了个冷颤。
“我们出门的时候怎么说来着?如果你惹事,我除了打你一顿,还会立刻送你回去。忘了吗?”
槐花跑回她外公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摇,“哎呀,外公~,我哪里惹事了?不要老吓唬我,我胆/小~”
“哼!外公不想看到你惹第二个从公子。马上回你的屋。今晚,让我看到你再出屋门,以惹事论。”
槐花扔下她外公的胳膊,嘟嘴说了声‘讨厌’,回屋了。
老者向青骊行的方向看了看,微弯了弯腰,也回了自己的屋。
青骊行认为老者对外孙女的管教太轻描淡写。对这种顽皮孩子,骂两句是不管用的。他为老者默想了好几个管教方案后,继续练剑。
第二天一大早,青骊行就起了床,在大松伺候下梳洗完,拿起剑走出屋门。院子里卖艺的众人在练功,身上头上都冒了汗,看来练了很久了。
青骊行练完剑,发现院子里多了槐花两爷孙。槐花跟着她外公,练了几套拳脚,又拿着短剑与外公手里的木棍对打了几十回合。
大松走近青骊行说,“这老者应该是毛根用毛老爷子。”
青骊行自己也看出来了。怪不得槐花小小年纪,功夫却不弱。毛根用把自己的外孙女教成了一个小泼皮,看她以后怎么嫁得出去。他为了不看见碍眼的槐花,在自己屋子里吃了早饭,又等毛老爷子带着槐花走远,才出了店门。
他以为从此不会再见。
谁知,第三天就遇见了。
青骊行在蒙德城里的官驿中安顿好,推掉了当地官员、乡绅、富贾的宴请,在城里转了转,看看乡情。
他转到红元街口时,看到一个老妇人摆了地摊,卖包治百病的蜂蜡。她的穿着很干净,打扮得也利落,不像个贫苦妇人。她说,蜂蜡是她丈夫采自深山密林的洞穴中,乃是千年蜜蜂精所炼,对所有疑难杂症均有神效,什么人治好了什么什么病,等等。
围了一圈的人,七嘴八舌地问着价钱、用法。
青骊行知道这是个骗子,正欲上前赶走。槐花冒了出来。她钻到妇人面前,说:“婆婆,你肯定吃了不少这个神药吧?你看起来很年轻很精神噢~!”
老妇人笑了笑,态度很矜持。
这是一个见过世面的妇人。青骊行气得想笑。
“可是,婆婆吃得还不够多吧?”
“小哥是什么意思?”老妇人应该能看出槐花是女娃,只是见槐花穿一身男装,才喊了‘小哥’。
青骊行更加认定眼前的妇人是骗子老手了。
“婆婆是不是经常头晕、失眠,喘不过气来?一气一急的时候,胸口还难受得要命,是不是?”
妇人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了。
“既然这个神药的疗效这么好,婆婆不要卖了,赶紧拿回家去,留着自己吃。你的病啊,挺严重的。”
“谁说我有病?去去去,一边玩去,别在这儿捣乱。”
“呶,我外公说的。他可是我们那儿的神医。他远远地看你一眼,就知道你得了什么病。”
站在圈外的毛老爷子立刻成了众人的焦点。老爷子倒背着手,一副仙师样,见众人看过来,笑着点了点头。
青骊行暗哼一声,这儿的骗子可真不少。
“我外公给你写了张方子。”槐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冲老妇人晃了晃,“但是,你有神药。我看,婆婆就用不着这张方子了。”说完,站了起来。
“哎哎——”老妇人忘了处境,一把抓住槐花的领口,“谁说我不要。我拿给我家老头看看,是不是真的能治病。”
她这话一出口,围观的众人哄堂大笑,一转眼功夫,众人就散了。
老妇人的脸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通红。她按着胸口大喘气,一边还能匀出力气来拿槐花手里的方子。
槐花笑了笑,把方子放她手里,说:“每天一副,不可间断。”
“啊?不可间断?”
“你的病已经很重了。能不能停药,什么时候停药,得经过我的诊断。”
“你?”
“哦,我外公。”
老妇人看向毛根用。
毛老爷子上前拉住槐花的手腕,对老妇人说:“听我外孙女的,保你无事。以后不要再骗人。”
青骊行纳闷了,毛根用什么时候会医术了?从没听说过啊。他上前借了方子来看,确实是一张药方。但字体不是毛笔写出来的,像拿着筷子之类的硬木条蘸墨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