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缉犯》花柿

4、第四章

　　吃了晚饭以后，夜色渐黑，洛生的房间里亮起一盏橘黄色的灯，凉成生仍旧坐在窗前看书，洛生在案前伏首疾书，房间里静谧安逸，听得见窗外依稀虫鸣，夹杂着尚且稚嫩的蛙声。
　　忽然房门口的传呼机响了，洛生还没反应过来，凉成生就已经站了起来，纤长的手指轻轻一按，接通了，传来的竟是王妈的声音。
　　“少爷，今天是星期三，我就先走了，少爷你一个人注意安全。”
　　洛生半转过身子，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听着王妈的话，才想起今天是星期三，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却又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
　　“父亲有说什么吗？”
　　传呼机那头的王妈沉吟片刻，才说道，
　　“老爷说，他今天回来晚些，但是让少爷准备准备，说是回来要考校少爷呢。”
　　“行，我知道了，王妈你路上小心。”
　　说完，洛生看向凉成生，凉成生会意，关掉了传呼机。
　　洛生想着总是憋在屋子里也不好，该让凉成生出去转转，反正今天父亲回来得晚。便对凉成生说，
　　“王妈走了，我们出去转转吧，在屋子里呆了一下午，你也该憋坏了。”
　　凉成生没有说话，点了点头随即拉开了房门，站在门口等洛生。洛生走到门口，抬头冲他笑笑，两人并肩走出了房门。
　　屋后的花园里，深蓝的夜幕已经能看见繁星点点，高高的墙遮住了远处的灯火和喧嚣，晚风带着青草的味道，墙角高的梧桐树上听见细微而悠长的蝉噪，这方小小的庭院，倒似是尘世中的一方净土。
　　院子里很安静，两个人坐在石凳上，凉成生似乎对着满园花草格外有兴趣，常盯着一些花草出神。洛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竟是节节草。
　　这种草一节一节的，就像竹子一样，奇特的是，当你将它一节一节地扯开以后，却还能再拼回去。洛生小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把它拆开了，又再拼回去。只不过这种草，只在灰色地区生长。所以，还是洛父废了好大功夫才给洛生找到一株种在院子里，这么些年了，洛生已经不再爱玩那样的游戏了，可这节节草却出奇的顽强，几乎占领了整个花园，哪儿都有它的影子。
　　洛生见他盯着这株草出神，以为是他没见过，便折了一枝，塞到凉成生手里，一边絮絮叨叨的解说，
　　“你看，就是这么玩的。”
　　说着用自己的手握住了凉成生的手，引导着他将草轻轻地扯开，然后再轻轻地塞了回去。
　　这个时候，两个人挨得极近，洛生的脑袋就在凉成生的下巴下，他几乎能闻到一股浅淡的含笑花的味道，软软的发梢时不时蹭着他的脖子。少年从没做过重活，指尖柔软而温暖。
　　凉成生心里有些好笑，这原本就是他故乡的草，他怎么会不知道怎么玩呢？只有这个人才这么傻。
　　气氛安宁而美好，忽然，听见大门口传来了机械而冰冷的女声，
　　“Welcome home."
　　洛生心里一惊，父亲回来了！不是说要晚些的吗！？现在凉成生还在外面啊。他想要立刻直起腰来，却又忽然想到可能会撞到凉成生，便又停下了动作，凉成生便缓缓地站了起来，一手扶着洛生。此时，已经听见了父亲的脚步声穿过客厅，向屋后的花园走来。
　　来不及了，洛生只好低声对凉成生说，
　　“快藏起来！”现在他也只能指望凉成生的应变能力了。
　　说着整理好表情，顺势坐在了凉成生坐过的椅子上，还是暖和的呢。
　　单看着洛父这个人，你绝不会想到他是个政客。洛父胖乎乎的，才过而立之年却秃了头顶，两边的头发却出奇的多，耷拉在一旁，有点乱蓬蓬的，脸圆乎乎的，笑起来看不见眼睛。跟随着现下复古的潮流，洛父穿了一件青灰色马褂，整个人活像个生活腐败的大地主。
　　洛生见父亲走来，就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问好，一边不动声色地向身后看去，凉成生似乎已经成功地躲了起来，他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洛父走过来，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头，让他坐下，自己也坐在一旁，笑得像个弥勒佛，一只手轻轻地敲着桌面沉吟着说，
　　“小洛啊，今日的报纸你看了吗？”
　　“看了。”洛生低着头，乖巧地答道。
　　“那你说说，你觉得那件事比较令你注意啊。”
　　“嗯......今日上午，灰色地区发生暴乱，部分人员趁乱出逃，其中大部分为十多岁的少年。”
　　洛父听见他的回答，似乎在意料之中，转了转胖胖的身子，仍旧十分和蔼地问道，
　　“那你跟我说说，你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洛生似乎早就知道父亲会这样说，坐直了身子，直视着父亲的眼睛回答道，
　　“灰色地区以暴力，混乱，自然条件差而闻名，灰色地区的人向来被人们视作贱民，即使人人平等的现在，灰色地区的人民仍旧被作为奴隶买卖。但是就是因为那里混乱无序，所以许多存在于我们这里的礼法束缚，乃至暗处的污秽也就不存在了，因此，在那样的地方更易有英才辈出，奇迹频发......”
　　话还没有说完，洛父却好似忽然来了兴趣，两只手撑在桌子上，与洛生四目相对，问道，
　　“那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对待灰色地区呢？”
　　“嗯......我认为可以与他们适当结交，现如今，多次暴乱，那里的人差不多已经遍及全世界，极具灵活性，所以许多我们不能做的事情，倒是可以委托他们。但灰色地区不受礼法约束，讲究弱肉强食，所谓的合同，约定，在他们那里起不了多大作用，所以父亲断不可亲自和他们打交道，理应派一个信得过的人，只要让他们知道背后的人是父亲就可以了。”
　　洛父眼睛一亮，又随即黯淡下来，他叹了口气，拍拍洛生的肩，目光晦暗不明，
　　“小洛啊，可惜你不能出去，你是天生的政客。”
　　洛生淡淡地“嗯”了一声，对此并不在意，走了几步到一旁的树下拾了个皂荚，递给洛父，说，
　　“近日竟结了果，我都没想到，父亲的头发怕是越来越不好打理了吧，不如试试。”
　　“还是小洛你细心。”说着他站起身来，觉得夜风寒凉，低头看向自己的儿子，他安静地坐在那里，乖巧瘦弱得让人心疼。洛父走了几步，温和地说，
　　“时候也不早了，小洛你再待一会儿，就回去了吧。”
　　说完自己就走了，清寂的大宅子里传来“嗒嗒”的脚步声。
　　洛父的背影渐渐消失，凉成生缓缓地从花丛中站了起来，眼前是少年的背影，苍白单薄，他忽然一阵心疼。
　　洛生回过头向他轻轻地笑，他说，
　　“凉成生，我想去灰色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