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梅郎传说》寒江.妃子

299、第299章

　　夏冬心头一松。丈夫暖暖的气息缠绕周身，拥抱着她的臂膀坚实而有力，好像天塌下来都能够撑住一般。她侧头枕在聂锋肩窝，几乎是立刻，整个人就软软地松懈下来。

　　就在这时，一句极力压抑着的，然而依然沉重到了紧绷的叹息，低低传入她耳际：

　　“——阿冬，你怎么就敢掺和这种事情！”

　　“锋哥！”

　　夏冬有些不服地叫道。她身子一挣，却被聂锋搂得更紧，几乎是用足力气箍在了怀里：

　　“这种丢脸难堪的阴私事情，谁愿意别人知道？旁人躲都来不及，你倒好，还一个劲地往前凑！——阿冬，你别不当回事，大户人家碰到这种事，谁家不是把知情的下人灭口了事？！”

　　夏冬身子一震。然而她紧接着便反应了过来，更加用力地挣扎了一下，翻身离开了聂锋的怀抱：

　　“霓凰不是那种人！要不是苏哲……要不是苏哲那样对她……”

　　“那是她活该。”聂锋冷冷地哼了一声：“不贞不孝，背父私奔……她还有脸怨恨苏哲？！她怎么不想想，那分明是先帝的旨意！”

　　夏冬一下子噎住。她的心底，两个相互矛盾的声音尖锐地呼啸着，一声声冲突来去：

　　一个声音出自长久以来的教养，它对她说，儿女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处置私奔的女儿和妻子，本来就是父亲和丈夫的权力；

　　另一个声音则出自身为女性的温柔和同情，它对她说，不管她做了什么，她都不该被那样对待……她那么痛苦……

　　“可是锋哥……”她弱弱地叫了一声。聂锋却不让她往下说，有些生硬地一口打断：

　　“阿冬，你别怪我说话不好听。是她私奔在先，苏哲肯要她就不错了，她还想怎样？换了我是苏哲，我根本不会做这种事——她要跟了萧景琰私奔，随她去就好了，将来什么下场关苏哲何事？何必非要巴巴地过去填这个坑，将来还要被皇帝怨恨报复！”

　　夏冬无言可答，只有在黑暗中默默苦笑，又是无力，又是心痛。连锋哥都是这样想，是啊，但凡是个男人，只怕都是这样想的吧？所以霓凰被怎么对待都是活该，所以不管她如何痛苦，都得不到他们一丝一毫的同情……

　　她背对着聂锋，在被底无声地蜷成一团，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发冷。聂锋也不拉她回来，而是伸开胳膊，将被角往她肩膀底下掖了掖，随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罢了，不管怎样，她这样对苏哲，总算是事出有因，也未必就会对你如何。将来……好便好，若是不好，你记得早点抽身，知道么？”

　　“我知道啦。……可是锋哥，今上视我为友，到现在为止，待我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妥。她既如此，我总不能在她最艰难的时候，无缘无故，弃她而去。”

　　“随你吧。……早点歇息，明儿一早，又要出去忙了。”

　　虽然得以归来和丈夫相聚，然而身为执掌悬镜司徐州分部的一方之长，夏冬并没有多长时间泡在家庭。第二天一大早，聂锋匆匆去了城外督促河工事务，而夏冬，也把孩子交给乳母，自己一头扎进了公务当中。

　　前天只是匆匆浏览，今日细看，夏冬的眉头不由得紧紧皱了起来。作为直属皇家的密谍机构，悬镜司的徐州分部，一则直面萧梁，时时刻刻监视萧梁动静；二则，就是要监控徐州的官员和宗室了。而最近这段时间，萧梁倒是太平了，徐州地面上这帮有头有脸的家伙，可说不上消停啊。

　　夏冬一边翻一边冷哼。官员们也还罢了，前些日子，盐渎竟有宗室子弟闹出来与父妾偷情，光天化日之下被打出府门的。算算时间还是国丧期间，能不能有点心肝？

　　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在这份报告头上画了个圈，放到右手边的笸箩里——这就是摘抄汇总了例行上报，不单独拎出来详说的意思。现在当务之急是河工，这些与河工关系不密切的事儿，还是不要巴巴地捅到霓凰面前，让她心烦了吧。

　　而河工……

　　她倏然起立，扬声呼唤：

　　“备马。随我去工地走一遭！”

　　不顾冬日天寒，她一袭连帽氅衣裹了周身，纵马而出，直到江边。江风烈烈吹乱发丝，夏冬策马沿着堤岸行出二三十里，眉头越皱越紧：

　　虽然已是深冬，放眼望去一片萧疏，田亩和荒地的区别，仍然一眼就能望得明白。工地上一片热火朝天，然而水渠两侧，预备引流灌溉、划为良田的地方，绝大多数，显然已经是耕熟了的田地。

　　而这些田地……属于谁？

　　官府？

　　世家？

　　宗室？

　　民户？

　　这些田地在不在官府的册子上，能不能收到赋税？还是，当水渠开成，旁边的良田被官府一一造册之后，它们现在的主人，会失去对这些田地的控制？

　　夏冬耐着性子放慢了马速，沿着工地边上的农田，来来回回打转。几十里路走完，她蓦然拨马回头，奔回悬镜司，点了两个擅长数算的下属，直奔广陵太守官衙：

　　“悬镜司夏冬，调广陵田亩清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