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三难过》墨题

12、第 12 章

　　13

　　隔天安楠醒得晚了点，睡眼惺忪地拿起手机看时间，有几条未读消息。

　　点开之后李尚棠的微信夹在几条驾校的群聊中间，安楠就先点开了他的头像。

　　：安帅，今天店里有点事，就先不过去练车了。

　　安楠回了个好。百无聊赖点开他头像，李尚棠的朋友圈还是跟第一天认识一样，啥也没有。安楠关了屏幕，翻了个身，想到自己今天早上又只能吃无水蛋糕，有点憋闷，毫无动力起床。

　　到了驾校之后，吴振看着他，就嘟嘟囔囔地说他不在这几天自己多辛苦，安楠听了笑着骂了两句，丢了几个莲蓬给他：“降降火吧吴教练。”

　　吴振剥开一个，又贼眉鼠眼地凑过来：“这次有戏没？”

　　安楠翻了个白眼：“你他妈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

　　吴振嘿嘿地笑：“这不是老哥哥该做的吗？实在不行再让嫂子瞅瞅，上次没成多见几个总能有合适的。”

　　安楠坐在椅子上看电脑，眼睛都没抬：“太忙了，没时间，让嫂子别费心了。”

　　“你忙个屁你忙，”吴振一听这话就火大，“上批学员带到一半又丢给我。还有那个李尚棠，他妈的想想就生气。我本来以为肯定稳的，谁知道还不如后面临时来学的两个。”

　　又被臭骂一通的李尚棠正在餐厅里陪着上面来的领导做消防检查，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

　　昨天跟安楠吃饭时候，避重就轻地聊起了卢宁，这会在餐厅里转悠，又想到点以前的事。

　　那会餐厅刚开没多久，事情又多又杂，李尚棠有时忙起来就直接睡在店里。一次又工作到很晚，正准备关店的时候，卢宁过来了。

　　进来之后卢宁冲他招招手，走到吧台倒了两杯酒，打开店里的音响，一会儿响起了钟定一的Finale。

　　“怎么还没睡？”李尚棠接过酒杯，抿了一口，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没看他。

　　卢宁的目光一直没得到回应，也黯了下来，手指划着杯沿，兀自笑笑：“想你了呗。”

　　店里只剩下音响里传出的旋律。餐厅的大灯已经关了，只剩下紫外线消毒灯还在运作，照在墙壁的瓷砖上，耀着一点幽幽的蓝色荧光。

　　一曲结束，传出何宝荣的声音。

　　李尚棠坐在暗处，看不清神色，从始自终没有说话。卢宁不再看他，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没再有什么表情：“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后来大学同学钱一华来这里出差，三个人在一起吃了个饭，忆往昔时卢宁的兴致很高，神采奕奕的样子放佛又成了当年那个大家口中玉树兰芝的公子哥。仨人在大学时关系不错，李尚棠让钱一华住家里，卢宁也没反对。

　　有天下午李尚棠临时回家拿证件，推门进去之后，看到卢宁躺在钱一华怀里看电视。拉上了窗帘的房间里缭绕着香烟的雾气，很呛人。李尚棠一时没适应室内的昏暗，只看清卢宁手里的烟火明灭。钱一华看到来人，匆忙间喊了声“尚棠”想起身，卢宁伸手拦住了他，吸了一口烟，看着李尚棠，眼里有点说不清的情绪，像是期盼着什么。

　　很奇怪，李尚棠没有愤怒，没有难过，甚至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觉得疲惫。

　　“你先滚。”李尚棠对钱一华说。

　　钱一华站起来，还想说什么，李尚棠摆摆手：“别说了，滚。”

　　等钱一华离开后，李尚棠拉开了窗帘，阳光刺得卢宁闭上了眼。

　　李尚棠回身低头看着卢宁，卢宁还是靠在沙发上，没有看他。

　　“这两天收拾一下行李吧，我给你买后天回广州的机票。”李尚棠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是要分手？”

　　“你自己做的选择，想让我说什么？”李尚棠靠在墙边，低头揉着眉心。

　　“都是我的错吗？”卢宁甚至笑了一下，声音有点颤，“你说会照顾好我。”

　　“当我骗了你。”

　　“为什么啊。”

　　“不知道。”李尚棠抬起头，看着卢宁。

　　卢宁抹掉了脸上的泪水，不再看李尚棠。

　　李尚棠的思绪被领导的声音打断：“其他地方没问题，但是厨房这一块不符合最新的要求，得整改一下。”

　　李尚棠淡淡笑了笑：“知道了，谢谢领导，这个点了，吃完饭再走吧。”

　　后面几天李尚棠忙着找人改造厨房的消防通道，施工队来了又得监工，也就没顾得上去练车。

　　安楠这天晚上煮好了方便面，端到电脑前，不知想到了什么，神差鬼使地又打开了《春光乍泄》。把前面一段快进过去之后，吹了口面条，看了起来。

　　看到一半的时候，心思突然有点烦躁，关上电脑，喝了两口的泡面汤。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安楠还是有点说不上来的情绪，闷闷的。打开手机刷了一会，最后还是打开了微信，点开李尚棠的头像，发了一句：周末应该没什么事。

　　那边很快回复：那一起去上海吧。

　　安楠心中的烦闷突然好像找到了出口，扯着嘴角，回了个好。

　　14.

　　开车到音乐节的场地差不多要5个小时，俩人决定周五出发，在营区扎个帐篷住上两晚。

　　周五早上安楠去了趟驾校处理点事情，简单吃了点之后就开车去找李尚棠。到楼下之后点了根烟在车里等着。李尚棠过来的时候，正看到他在出神。

　　安楠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格外认真的错觉，倒显得五官柔和了起来。李尚棠在原地看了几秒。这时安楠眯着眼睛吸了口烟，李尚棠一笑，打了招呼：“安帅，下来帮我搬一下。”

　　安楠转头看到李尚棠斜挎个包，拎着一个音响，旁边放着一箱水一箱啤酒和一个行李箱。

　　“不是吧少爷？”安楠吃惊，“就去个周末至于搬家吗？”

　　李尚棠露出两个酒窝：“啊？不是说好了私奔吗？”

　　安楠骂了一句：“你他妈少在这打嘴炮。”而后还是下车打开了后备箱，“啤酒我能理解，为什么要带音响啊？”

　　“我看你这个车好像连不了蓝牙，去音乐节的路上怎么能没音乐。”李尚棠把音响放在后座，坐上了副驾驶。

　　“诶我操，”安楠笑了，“有车有司机就不错了，还他妈要求挺高。”

　　李尚棠摆弄着手机：“就放绿日吧，我也挺喜欢的。”安楠应了一嘴。

　　经过一个隧道的时候没有信号，音乐断了，李尚棠顺着唱了两句：

　　“My shadow’s the only one that walks beside me,
　　my shallow heart’s the only thing that ‘s beating,
　　sometimes I wish someone out there will find me,
　　till then I’ll walk alone.”

　　李尚棠唱英文的时候有点鼻音，声调显得比平时低沉，游荡在狭小的空间里，无孔不入。安楠看着车灯照亮的前路，不知怎地想到了昨天电影里两人相拥跳舞的场景，那晦暗不明的焦躁再次翻涌。

　　不过没一会就出了隧道，音响里的歌曲盖住了安楠的情绪，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此刻太阳斜缀，漫天的晚霞并不过分绚烂，像给营地的草坪蒙上了一层似有若无的淡橘色轻纱，裹着秋日的晚风，拂面而来只觉温柔。安楠看李尚棠拿出手机来拍了一张，凑过去问：“诶，你拍照会发朋友圈吗？”

　　“就是留个念，我不玩朋友圈。”

　　“为啥？”安楠也拿出手机拍了一张。

　　“保持神秘，”李尚棠露出了酒窝，“走吧，找个地方搭帐篷。”

　　李尚棠把行李箱里的帐篷拿出来，问了一嘴：“会搭吗？”

　　安楠翻了个白眼：“操，老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这是基本技能。”

　　李尚棠给安楠递了根杆子，笑笑：“来吧，帅哥搭配，干活不累。”

　　两个人没几下就弄完了，李尚棠说去买点吃的。安楠坐在带来的小椅子上开了瓶啤酒，把刚刚的照片发了个朋友圈，没两分钟，就看到小雨的评论：你在音乐节？！

　　安楠直接拨了个电话给小雨：“喂，你也在呢？”

　　小雨显得很开心：“我明天才过去，你今天已经到了？”

　　“是啊，等明天到了碰个面。”

　　“行啊，我和我姐妹一起去，是个大美女，可以介绍给你认识。”小雨揶揄得很是兴奋。

　　“你年纪轻轻一小姑娘，怎么跟我妈一样喜欢搞这种事啊？”安楠有点无奈，“行了，明天到了说一声吧。”说完就挂了电话，转头看到李尚棠拎着个塑料袋过来。

　　“外面转了一圈，就炒粉看着还行。”李尚棠递给安楠一个饭盒，转身把音响打开，放了音乐，又拿了罐啤酒，自己这才吃了起来。

　　吹着风喝着酒吃着饭听着曲，安楠觉得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扒拉两口炒粉，由衷评价：“这跟你弄的是真没法比。”

　　李尚棠笑笑，跟安楠碰了一个。

　　天色渐暗，音乐节的营地在郊区，夜里的风带着寒意。李尚棠把饭盒放到一边，拿了件薄外套丢给安楠，自己也套了件黑色的衬衣，倒显出好看的眉目。安楠觑了两眼，开口：“上次还没讲完呢，怎么就被人甩了啊？”

　　李尚棠吃得差不多，把饭盒放回了塑料袋，露出一边酒窝：“怎么，要我接着上回书说到？”

　　安楠“啧”了一声，“我都给你当司机了，说说。”

　　音乐放到Nirvana，李尚棠把音响声音调小了一点，往椅背靠了靠，而后淡淡开口：“后面撞到他和别人在一起，就让他回广州了。”李尚棠望着虚处，出了会儿神：“话说回来，我当时带他来这里，他状态已经很不好了，又人生地不熟的。而我那段时间总是忙，只想逃避。”李尚棠笑了笑，“你别看我现在还会在家做做饭，那段时间Le mans 刚开，经常就在店里随便糊弄一下，也没功夫关心他在家吃什么。现在想想，我那时候，挺过分的。”

　　不知是酒意还是晚风，让安楠多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时间不对，有些事情没办法。”

　　李尚棠笑着摇了摇头，喝了一口酒。

　　卢宁回到广州之后有去看医生，状态稍微好了一点。但是有天又和家里吵得很凶，中午就已经喝多了。

　　那天下午李尚棠收到他的一条微信，没说其他的，就一条音乐分享，张国荣的《你在何地》。

　　李尚棠看了很久，没有点开。

　　而后晚上接到钱一华的电话，说卢宁拿半瓶氟西汀下酒，正在医院洗胃。

　　李尚棠买了红眼航班去广州，到医院之后找到卢宁的病房，在走廊上看到钱一华。

　　看到他来了，钱一华站起来，搓着手。

　　“阿棠，”钱一华先开了口，“来了。”

　　李尚棠知道钱一华喜欢卢宁，不过听说卢宁回了广州后也并没有和他在一起。

　　李尚棠没有看钱一华，直接进病房找到卢宁的床位。这会卢宁已经睡着了，刚刚洗完胃，整个人显得有点苍白，蜷成一团，蹙着眉头。

　　李尚棠走近了一点，步子很轻。

　　多漂亮多骄傲的一个人。雨夜会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跳舞，会用西班牙语读博尔赫斯，毕业设计获得专业第一，小提琴拉得悱恻缠绵。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为何竟至如此。

　　李尚棠到底没打扰卢宁，离开病房，问了一句：“他没事了吧？”

　　“嗯，医生说脱离危险了，现在就是要多休息。”钱一华双眼满是血丝。他对卢宁，从来都没奢求能得到回应。

　　“那就好，我回去了，别跟他说我来过。”

　　回去的路上李尚棠还是打开了和卢宁的对话框，点了播放。

　　“是否应该，是否应当，让痴心冻死。
　　从此不要，从此不再，求与你一起。
　　但天花板，在这一晚，仍挥不去你。
　　深宵冰冷情人你在何地。
　　在何地。”

　　李尚棠打开的士车窗，仰头靠在座位上，看着熟悉的街景飞速向后褪去。

　　“不过都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前阵子回广州，听说他现在也过得挺好。”李尚棠随手拔了几根草在手里把玩，又开口道。

　　分开之后，大概过了一年多，李尚棠在家收到了一个信封，贴了大半面的邮票。拆开之后先是看见一张风景明信片，角落里写着Cataratas do Igua?u。明信片下面有张折起的信纸，展开之后寥寥几行：

　　“我知道我曾是个烂人，那些年辛苦你。

　　我爱过恨过，也真的开心过。

　　但是从来没有后悔认识你。

　　我不再执着于谁对谁错，也不再忏悔。我会好好对自己，好好活下去。

　　让风继续吹。”

　　良久，李尚棠合上纸张。戴着耳机，下楼买了包烟。点燃之后沿着街道慢慢往回走，道路两边已有新绿簇着春意。

　　安楠听说事情已经过去两年，“都过了这么久了？”有点诧异，“第一次见你那会还以为你刚被甩。”

　　“就是这两年Le mans 差不多稳定了，可以出去转转，所以有时间学车。”李尚棠看了眼安楠，又笑，“当时看你帅，逗逗你。”

　　安楠踹了一脚李尚棠的椅子：“傻逼吗，搞到我还真的以为你他妈要赎罪还是怎么着。”

　　李尚棠歪着头，没什么表情：“赎什么罪，过了就过了。”

　　安楠叼着根烟放在嘴里，按了几下打火机，风太大，又叫李尚棠凑近一点挡挡风。点燃之后吸了一口，想想又说：“你说得对，谈恋爱嘛，没必要搞得那么悲壮，没有谁该是谁的救赎。”

　　距离有点近，李尚棠裹在安楠的烟雾里。安楠此时没挂着笑，显出一点专注的神色。

　　李尚棠收回了视线，低头笑笑：“谢谢安帅，受教了。”

　　一开始和安楠打交道的时候，李尚棠也说不清自己抱着什么样的心态。觉得人挺帅，也就仅此而已。开一些漫无目的的玩笑话，甚至带着戏谑的恶意。到了这个年纪，已经不会在感情上费心费力了。只是这些时日里，相处的种种仿佛有形，如藤蔓般肆意越过自以为无隙可乘的心墙，伸出枝桠，碰到了真心。本该灰暗的地方，像是注入一丝生机。

　　“安帅，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什么情况，还对我这么好，不怕我想入非非吗？”

　　“你想啥也没用，”安楠吐了个烟圈，“老子钢铁直男，对你没兴趣。”

　　李尚棠笑：“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当时给你发的微信什么意思啊？”

　　“哪条？”

　　李尚棠翻出手机，想着找到那条：你会不会也是～的。

　　刷了几秒之后又关上屏幕，露出酒窝：“没什么，下次再说。冷了，早点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