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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二行 ...

  •   ※
      时钟秒针划过十二点。
      春野樱站在父母房门口,屏息探听。两道均匀的呼吸声间或地从门缝中轻浅传出。她这才放心地调转方向,蹑手蹑脚走向厨房。

      小心地燃起一只蜡烛后,她在忽明忽暗中轻车熟路地取出所需食材,接着按照食谱里的步骤开始制作蛋糕。
      自从上次的任务结束回到村子后,她就开始向母亲学习料理,至今已有大半个月。虽然平日在医院工作,晚上回家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但她每天仍会抽出一小段时间练习料理。
      每日囿于厨房的短短几十分钟里,即便是母亲恨铁不成钢的责备,入了耳也分外动人。

      大理石流理台上伫立着的蜡烛渐渐矮了下去,烛泪滴落在四周,凝固成一朵朵半浊半透的花。
      在火芯烧至烛身底端时,一切终于准备就绪,只剩将两顶小巧的蛋糕送入烤箱烘焙成型。
      春野樱吹熄即将燃尽的蜡烛,在烤箱烘焙蛋糕的期间借着窗外的月光一一铲除桌面上的烛花。

      渐渐地,她的动作慢了下来。
      流理台经年累月受油烟熏染,即便被刷洗过无数次,但指腹滑过表面时仍有一丝黏腻触觉。同时它也被凿下了许多深浅不一的刀痕。
      春野樱沿着那些裂隙摸索了一番,仿佛能看见过去十八年里母亲为自己洗手作羹汤的模样。

      她拢起手,仔细地将烛花碎屑扫进垃圾桶,不愿让任何其他痕迹留在流理台上。
      烤箱里的暖光在此时暗了下去,春野樱凑过去拿出蛋糕,端详一会儿,等冷却后将蛋糕置入冰箱的隐秘角落藏起。
      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清楚母亲的习惯,知道放在这个角落,用其他食物挡住,就绝对不会被发现。
      她笑了笑,摸黑回房。

      ※
      春野樱十八岁生日这天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医院度过的。
      这一日与往常相比并无二致,只除了井野的突然到访。
      自春野樱从昏睡中醒来以后,这是她第二次见到井野。

      第一次是从那个北方小镇启程回木叶的时候,井野问起森和雪之丞的行踪。
      “森提前送雪之丞回木叶了。毕竟那不稳定的能力就像不知何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还是尽早加以控制较好。”迎田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解释。
      那时井野的表情笼在初春微薄的朦胧晨雾里,飘飘缈缈辨不清。

      春野樱回过神来,看着慢慢走进来的井野。
      她手里拎着一个小巧玲珑的袋子,春野樱禁不住地猜想其中的物品是不是也会精致得如同这外包装一般。
      “喏,宽额头。”井野将袋子放到桌上,话语停滞半秒,“……生日快乐。”

      “谢谢。”春野樱眉宇间似有尽态极妍的花儿,嘴角微笑云淡风轻。
      井野摸了摸自己的脸,想到知晓外公外婆真相前告诫春野樱的自己,又想到遇见雪之丞后独自一人徘徊许久的自己。
      “……你明白得倒真快。”

      春野樱状似调皮地歪头,眨了眨眼:“不,不及你。”
      闻言井野扯扯自己额前蓄着的淡金色刘海,食指挑起其中一缕旋着圈,眼眸低垂,像是在思考什么。
      “那么,要去看看吗?”春野樱托起袋子,透过袋口向里张望,动作轻柔,嘴上却毫不留情地戳破井野的心事,“竹丸雪之丞。”

      井野扫了一眼春野樱,视线又掠过办公桌上杂乱摊开着的各类资料与文件,在看到几个字眼的时候顿了几秒,但声音却是毫无波澜:“走吧。”
      春野樱眼尖地看出了那短暂的停顿,她顺着刚才井野的目光看过去。
      洁白的纸上印着“儿童心疗院”几个大字。

      她轻笑一声,利落收起错落叠置的资料,合上文件前指尖划过那几个字,平和沉静中蕴着不容置喙的决意。
      拎着生日礼物,春野樱步伐生风,迎向门外的未定命数。

      ※
      走过人声鼎沸的几个街区,来到木叶的僻静一角。
      竹丸家被花园包围着,此刻雪之丞正坐在庭院内的草坪上,手指摩挲着脖颈上挂着的丸状项链。负责监护雪之丞的森则倚在门廊边,翻着一本厚厚的医典。
      “吱呀——”一声推开老旧的栅栏门,春野樱和山中井野并肩走入院内。
      两人和森简短地打了招呼。

      雪之丞循着声音回过头来,在看到春野樱的一刹那眼里闪过异彩,可随即迅速黯淡下去,像光芒渐敛的火堆余烬。
      他站起来,沉默地看着春野樱走近。

      井野立在院门口,没有和春野樱一起向那个孩子走去。她第一次细细端详起这个无意中夺去自己亲人生命的男孩,无法想象瘦弱如他,是怎么爆发出那么奇异的查克拉流,能够在不危及自身安危的情况下破坏他人身体机能的。

      春野樱察觉到井野停下了脚步,于是她顿住身形,等待身后的挚友直面一切的根源。
      井野看着樱挺直的背影,终于迈出第一步。慢慢地,她越过春野樱,成为离男孩最近的人。
      雪之丞视线流转,定格到井野身上,眸光寡淡。

      而后,寂寂无言。

      大约过了许久,井野才动了动唇:“你还记得你爷爷的模样吗?”
      “……记得。”何止记得,那老者的模样简直烙进心底。
      “那,你还记得——”井野目光灼灼,锁住男孩的身影,声音却蓦然收束。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突地,翅翼划破空气的扑棱声从几人头顶传来。忍鹰眼珠机灵转动,浑身羽毛循风后顺,朝着春野樱飞来。
      她一时愣住,下意识地伸手,却忘了自己根本就没戴护手的皮套。鹰爪勾住她的手,挂出几道渐深的血痕。
      疼痛令她微微皱眉,可与多年游走生死线隔的经历比起来不值一提。

      春野樱取下捎来的物事,手臂一挥,放飞忍鹰。掌中知觉告诉她,这封信内一定叠了多张纸。
      信封外表面素净无字,她隐约知晓了来信者的身份。
      这一次春野樱动作迅速,蓄长的指甲边缘凝着微小的查克拉刃,利落划开封处。

      宇智波佐助以这种方式将她遗落的回信交还于她。
      自己落下的三张信纸平滑无皱,边角无折,叠起方式都与原先一样,春野樱一时不确定他是否打开来看过。

      她想起当初醒来后,整理行囊时找不到信的焦急与慌乱,同时心里一角还窝藏着道不明的庆幸与释然。
      庆幸它不见了踪影,也对它的消失怀着释然,就像卸下了包袱,解开了枷锁。
      不见了也好。
      不。
      不见了最好。

      而此刻她手中拿着信纸,心中五味杂陈。
      也只能祈祷他没有打开来看过了吧。
      佐助君,我已有新的答案。所以,这封过去之物,便让它作旧吧。

      她从冥思中回神,低头看向余下的最后一张纸。
      上面有他的字迹。

      忍鹰明明早已翔往穹顶,但此时却忽然迸出一声尖啸。
      信上的文字合着那锐叫一起侵入春野樱的感官世界。

      ——“还给你。”
      内容依旧言简意赅,精炼的文字表明来信用意,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
      村中华灯初上时,春野樱与井野踏上回程。

      “你企划建立儿童心疗院,是为了他?”井野的声音在嘈杂街市上显得有些细小。
      “是也不是。”春野樱自然明白井野所指为谁。

      快步走离闹市区,她才接着说:“是为了他,但也不只是为了他。”
      “可以说,正是由于他,我才注意到第四次忍界大战不仅夺人性命,毁人家园,还会损人心神。战争催生了许多如他一般的少年忍者,他们或许忍术了得,但心智却并不成熟,价值观尚未完全形成。这场战争对从小生活在相对和平的环境中的他们来说,冲击巨大。”
      “……而且,以忍者身份活于此世的这些孩子们尚且如此,又何况那些不习忍术的孩子们?他们眼睁睁看着世界颠来倒去,昼夜迭替无常,却束手无策。又或许,他们的亲人是上前线的忍者,然而却一去不复返。面对这些,他们会怎么想?”

      春野樱碧眸澄明,朝井野伸出手:“所以,我才想建立心疗院。而这一切,凭我一己之力远远不够。”
      山中井野看着她悬在半空中的手,顿了两秒便握了上去。
      “谢谢。”春野樱弯唇淡笑,“为很多事。”

      走到岔路口,她们向彼此道别。
      末了,井野突兀扬声,眼中碎光似是无数只洞悉世间一切的暮蝉:“其实,你也是为了你自己吧。”
      夜幕降下来,隔绝了最后一丝余晖。

      ※
      春野樱拧开自家家门的门把手时,锁舌与门框相撞的“咔哒”声惊断了她的神思。
      与井野分道后她就一直在想着那最后的一句话。
      而面对那以凌厉之势劈至心尖的言语,她第一次深切体会到脏器被紧扼的窒息感,以及接踵而来的无尽虚脱。
      话语太过精准,字字中的,她完全无法反驳,甚至是无力反驳。

      就像作为旁观者的她能参透井野心底魔障一样,置身事外的井野也能猜中她从未吐露的隐衷。
      对于彼此,她们都心如明镜,可自己,却永远不能独自蹚过那潭浑浊的泥水。
      但这也恰是挚友的意义所在。

      甜腻的香气从屋内飘来,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地撩拨着春野樱的嗅觉。
      她抽抽鼻子,踏入房里:“我回来了。”
      父亲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喔唷,欢迎回来。”
      拉门上映着两个人的剪影,还能听到母亲的嘀咕声。
      “你们在……”她话未说完便被截断。
      “秘密唷。”语罢父亲就缩了回去。

      春野樱有些无语地盯着厨房看了一会儿,便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从袋子中拿出井野送的生日礼物。
      那是一瓶略显矮胖的玻璃瓶,月白色的灯光穿透其中盛着的液体打在手心,漾出一片淡红色。瓶身上贴着标签,白底上画着鲜艳的花,“サクラサク”的字样被花朵簇拥着。
      “サクラ……サク?”她把玩着这瓶墨,呢喃轻语,“山中井野啊……你还真是……”

      “樱,来吃饭了。”
      闻言春野樱放下墨水,走到房门口时还回头深深看了那静置于桌上的矮胖瓶一眼。
      サクラサク,除了“考试通过”这个意思之外,还有“成功做成难事”的意思。
      井野,你想说的,我都知道。

      餐厅的桌上放着一个稍大的蛋糕,上面点缀着几朵淡粉色的樱花。
      她知道,这是父亲和母亲亲手做的。
      “樱,十八岁生日快乐。”

      在这间屋子里,她住了十八年。每个房间的每一隅,都有她的痕迹。
      而面前的两人,也在这里住了十八年。他们在屋中留下的每一缕气息,无一不是围绕着她。
      这是一种无法解释也不需要解释的神秘引召。原初自父体给予,骨血从母体剥离,每次脉搏都是藏纳在身躯里的爱之延续。

      春野樱抹去眼角的水珠,没有回应父母的祝福,而是径直走到冰箱前,取出午夜制作的两个蛋糕。
      她将蛋糕置于父母面前,然后弯腰鞠躬,此刻眼中迷雾终于散去,化作点滴泪水,笔直地砸至地板上:“爸爸,妈妈,谢谢你们……”
      未说完的话语是——
      谢谢你们生养我。
      谢谢你们教育我。
      谢谢你们疼爱我。
      谢谢你们,让我成为你们的女儿。

      ※
      春野樱坐在书桌前,眼角微红。
      她捋起袖子,盯着左手手臂上今日稍早时候忍鹰留下的爪印血痕看了许久。右手掌心凝起柔和的绿色查克拉,将伤口尽数治愈。
      然后她撕碎之前打好的草稿,摊开那封始终未写正文的回信。

      佐助君,现在,我来告诉你我的答案吧。

      春野樱将井野送的墨水灌进笔里,红色的液体一圈一圈漫过笔舌。

      佐助君,我是这么看待世间女儿的——
      一半壮士一半地母。
      那作为象征的红色如焰般激热,命脉鼓搏中有着不为人知的灼痛。
      它们于千万先祖的灰烬中诞生,嘶声呐喊——为自己而活。

      佐助君,我有很多爱着的人,而你只是其中之一。
      与井野的友情,和父母的亲情,对雪之丞的大爱。
      还有于你的爱情。
      我爱你们。

      佐助君,我有很多梦想,你也只是其中之一。
      将苦难咽下,嚼成恩谢。以包容之态慈爱他人,以坦荡之姿立于此世。这便是我现在最重要的梦想,更是从今往后我一生的信仰。

      佐助君,十二岁的我,是为了你而努力着。
      可如今,我要为了自己而努力,去成为一个更美好的自己。
      虽然结果如一,但动机相异。

      可是佐助君,我并不是要放弃你。
      我不会放弃任何人。
      所以,佐助君,此刻我已拍案下注,你敢不敢与我一赌?

      春野樱左手摩挲着信纸上之前写下的他的名字。
      这个赌注,就赌我们的后半生吧。
      她这么想着,然后——

      提笔。
      落字。

      信的第二行是——
      见信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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