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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狂放孙元化一言不合发牢骚 谨慎祖大寿感慨良多受皇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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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光启跟着我乘坐步撵,绕去左边的南书房,在里面等着的是祖大寿和另外一个中年人,我摆摆手让众人免了虚礼,点着其中那个我不认识的人问:“子先,这个是你工部新晋的火炮技师吗?”
徐光启冲那人点点头,见他利落一整官服跪下:“臣,山东按察副使孙元化,叩见陛下万安!”
哎呦,这可是买红夷大炮的那位大功臣,我顿时脸上笑开花,伸手亲自扶他起来:“孙爱卿快快请起,朕早就听子先说起过你这位得意门生,宁远大捷,炮轰努尔哈赤,都是你的功劳啊!”
孙元化一副惊掉了下巴的表情,说话都有点结结巴巴:“陛下……陛下叫臣来,不是,不是来问罪的吗?”
我也惊掉了下巴:“谁告诉你朕要治你的罪?告诉朕朕治他的罪!”
孙元化飞快扫了一眼祖大寿等人,然后又咣跪下了:“请陛下恕罪,臣不该私自接收毛文龙叛将孔有德等人,更不应私募士兵,私聘洋教,顶撞监军。”我一时没忍住踹了他一脚:“妈的毛文龙那些人反了?”
孙元化这个人,确实是个天纵奇才的数学家化学家,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自大狂,要是皇帝继续以礼相待,指不定这人就直接自我膨胀到天上去了,可惜皇帝翻脸不认人,而且骂娘的技术相当熟练,所以孙元化摸摸胸口就爬回来认定这皇帝跟他对脾气:“陛下,袁督师扯了一通理由把毛文龙杀了,他手底下那些人骁勇善战,又讲义气,怎么肯服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义子,臣此举也是为了防止东江军彻底决裂啊!”
“混账!”我把他从我腿上揪起来:“朕又是送军饷又是提封赏不都是TM的为了皮岛的人安心呆在那儿,你倒好,直接收留毛文龙旧部,这是鼓励他们拉大旗造反吗?”
孙元化耷拉着脑袋:“早年臣上奏朝廷,希望能有资金在登莱训练一支装备火炮的新式舰队,待时机成熟时,便配合关东铁骑,从海上对辽东予以夹击,就可以一举平定后金。臣的老师和孙太傅都支持臣的想法,结果呢,袁督师还不是一刀斩了毛文龙,硬生生把臣的部署打乱了,臣对陛下之心天地可鉴,今年三月陛下破格提拔臣做莱登巡抚,臣还以为自己的报效陛下的机会来了,便有心替陛下维系东江军旧局,结果没到半年陛下就罢免了臣,还把臣从防务上撤回来,臣有罪,皇上要打要罚便是。”
徐光启也没料到是这个状况,他一门心思保举自己的学生在皇帝跟前露脸,却忘了这学生桀骜不驯的本性,眼看着他跟皇帝顶起来,顿时又气又怕:“陛下恕罪,是老臣有眼无珠,把一个混人带到陛下眼前。”
我摆摆手制止了王承恩前来帮忙的举动,又亲自踹了他一脚:“罚你个屁!罚了你服气吗?听你话里的意思就是还觉得自己一点没错!告诉你,朕不但要撤你的防务,还要撤你的官呢!打今儿起你就是神机营的管枪内臣,老老实实给朕擦枪去吧!”
孙元化一听特别高兴:“陛下,是不是兵部的枪炮都归臣管?”
我挑挑眉:“你说呢?”
孙元化扒拉着手指头:“霹雳炮,大连珠炮,手把口,盏口将军,臣还想再添置几台红夷大炮,训练炮师,火铳也该升级换代。”
他一个人在那边数了半天,神色颇为狂热,时不时抬头看看我的神色。
我好整以暇:“还有呢?”
孙元化福至心灵:“陛下,臣是不是可以把那三十位弗朗基洋教练一起请来,还有澳门的陆若汉教士,上次臣就是靠他协助购买的大铳,此人精通弹道数学,又有心学习汉家文化,若能由他相助,臣能让大炮打得更远!”
我招手示意他凑过来:“能请过来就请过来,请不过来就绑过来,还有,把他们的工匠技师都一并捞过来,北京火器制造厂有的是地方,你懂?”
孙元化难以置信看着我:“陛下的意思是?”我拍拍他的肩膀:“朕看宁远城还能再装十台大铳,你觉得呢?”
孙元化从青年起就对火器有无比的狂热,如今皇帝明确发话支持他的行动,眼看人生梦想就要开始实现,简直恨不得给皇帝多磕几个响头,我一脚把他踹出去:“去找卢象昇,跟他商量看看怎么把步兵和炮兵协同作战;还有,把你收归的那几个叛将都交给袁巡抚,要是再折腾出幺蛾子,朕就拿你去填炮筒子!”
孙元化谢过我跟他师父,麻溜滚了,徐光启颇为担忧开口:“陛下重视火器大铳,确实是好事,然而眼下国库空虚,大举购买西洋火炮,怕是花费颇多,引起朝中非议啊。”
我抄起手来:“子先,你可知道这买卖交易在我国,可不光是钱的事,不如从这些洋人想要的东西入手;再者,咱们筹建中央学院,目的不就是为了’师夷长技以制夷’嘛,要发扬自力更生的精神,”
徐光启豁然开朗:“陛下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臣接触西洋科学这些年,朝中总有反对声音,臣苦苦思索尚未找到立心立志的根本,今日听得陛下这句话,臣这才始知西洋科学之于本朝的意义,老臣受教了。”
我对于自己窃取日后清朝洋务运动的口号毫不脸红,端得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明主形象:“唔,子先过誉了,朕也就是随口一说;对了,方才朕还有一点忘了说,西洋人也有不同的国家和利益群体嘛,看看那个国家最近正在掐架,咱们也好浑水摸鱼,嗯,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朕觉得可以一试!”
徐光启心服口服,翘着白胡子准备下手忽悠洋鬼子去了。
我一转头,笑吟吟对着祖大寿说:“祖将军听了这半日生意经,可是觉得无聊?朕听闻你前些天英勇杀敌,率军一路连克永平、迁安、滦洲,安顿辽左地区;若是没有将军,朕在北京城睡觉也不安稳呀!”
祖大寿还在忐忑自己毁山海关东逃的事,哪有什么心思注意刚才的对话,他原本以为皇帝不杀袁崇焕,自己这一页也算是揭过,谁知道孙元化头一件事提的就是毛文龙,看皇帝罚得他不轻不重,心里越发没底,刚要思索是不是也来个坦白从宽,却不料皇帝拉着他的手一通夸奖,压根没提他逃跑那事,顿时心里一松,感动得泪都流出来:“陛下,是臣等无能,叫建虏杀过了辽东,搅得陛下寝食难安!”我按着他的肩膀:“后金蓄谋已久,今日不来,明日后日也总得来,怪不得将军。”
祖家世代是辽东望族,接受的是最正统的忠君爱国教育,虽然祖大寿用兵机警灵活,该跑也会跑,心底里还是对皇帝尊敬的很,皇帝要杀袁崇焕确实让他又惊又怕,前些天他刚把大部队拉回宁远整顿好,就接到外甥的密报,不但说皇帝拆穿了皇太极的反间计救下袁督师,还对他们这些辽东军宠信有加,这次皇帝召他来京议事,他还仔细吩咐过副将何可纲,生怕皇帝又小心眼翻旧账。虽然有吴三桂的再三保证,祖大寿还是从早上就一直紧张,心里翻来覆去把军务政务倒腾了好几遍,就怕皇帝问了什么他回答得不好,再被锦衣卫抓一回。
不过皇帝压根就没提军务的事,反倒是拉着他一直说家常,挨个称赞了他那两个兄弟,还问了他几个儿子的学业课业,祖大寿听到皇帝对他家族的关心,越发感动不已,而皇帝还亲自赐了他金甲,仔细询问他身上的枪伤,祖大寿一处一处说的热泪盈眶,思想起祖家世代守卫辽东,自己这三个兄弟哪个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守城,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君要臣死的时候他却跑了,本身对皇帝就有一层愧疚,没想到皇帝丝毫不提这事,他却再也忍不住:“陛下,臣愧对陛下的恩厚信任啊!毁山海关,到底都是臣的胆小无能啊!陛下待臣这般深恩厚意,臣问心有愧啊!”
他早上还准备了一套托词说那是为了伏击敌军,结果现在全部抛之脑后,就一心一意跪在皇帝跟前作检讨,直到皇帝温和把他托起来:“祖将军,朕知道你是事出有因,那时候朕也在气头上,并没有真正想要问罪的意思,朕还在纳闷后金为何处处早你们一步,如今看来,都是那皇太极的反间计,此人狡诈奸险,实乃我大明心腹大患!”
祖大寿对皇太极恨上加恨:“臣等也绝无叛变陛下之意,皇太极此人罪大恶极,多亏陛下及时识破他的诡计,才让我等不至于牢狱加身。祖大寿在此发誓,此恨不共戴天!”
我继续说:“从他后金反了的第一天,朕就跟他势不两立;不过,祖爱卿,皇太极有一点看得倒是很准,他用反间计,不过是抓着了咱们君臣相互提防的毛病,果然如他所料,辽东军不信朕啊!”祖大寿眼眶又红了:“陛下,臣今日才知陛下的恩厚,万万不敢不信陛下啊,都是臣妄自猜疑,才让建虏有机可乘!”我摇摇头:“你看,朕不要你们不敢不信,朕要的是你们愿意相信,朕从前不知道兵务,做得不好,宁远兵变,让将士们寒心了;”
提起这件事祖大寿双手颤颤,伏跪于地:“陛下……陛下……”
我谆谆而谈:“朝廷的艰难,你们也知道,辽东的艰难,朕也知道,咱们君臣都相互体谅,相互信任,勠力同心,爱卿意下如何?”
祖大寿抱拳,言之凿凿:“陛下放心,我辽东三千铁骑心中只认陛下一人!”我心中轻笑,无论是后世还是现世,都说辽东铁骑只认袁崇焕一人,我这番对话不一定能撼动袁崇焕在辽东将领中的威信,但是提个醒总归是有用的,不过只要袁崇焕心里有皇帝,我再慢慢培养吴三桂接班就是了。
祖大寿不知道皇帝心里这七拐八拐的心思,带着皇帝的赏赐回到驿站,一路上想得都是皇帝如何宽厚仁慈,如何平易近人,又回想皇帝语气温和,却数番触及他的委屈疑虑,越发觉得皇帝少年老成,深谙人心。
“舅舅,你回来了,见陛下见得如何呀!”吴三桂早就在驿站等得不耐烦,看祖大寿一回来就迎上去:“这身金甲实在不错,陛下的赏赐?”
祖大寿把盔帽摘下了,爱不释手摸摸上面的红缨:“陛下给的,嘿,你别说,穿起来轻快又合身,跟专门给我量的似得!”吴三桂偷笑,皇帝可不是早早打听了他们这些辽东将领的尺寸,叫兵部赶得做的。
“那舅舅觉得陛下为人如何?”吴三桂迫不及待问。
“陛下仁慈宽厚,光明磊落,况且有雄心壮志,能明察秋毫,实在是我等日夜期盼的明主啊!”祖大寿边说边感慨:“谁要是再跟我说皇上气量狭小,我非把那东西的舌头割下来!头年督师入狱的时候,大伙都骂皇帝昏庸无道,不辨忠奸,呸!我回去得好好给那些不长眼的东西上上课!自己笨中了皇太极那狗贼的反间计不说,还连累皇上英名受损!”
吴三桂也有同样的心路历程,一面对皇太极骂的狗血喷头,一面对舅舅这番赞美皇帝的话弄得喜滋滋的:“正是正是,陛下是百年难逢的明君,陛下最好了!”
祖大寿疑惑看着侄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他这哪是把皇帝当皇帝夸,简直都要把皇帝当心上人的夸:“陛下自然待我等不薄,方才在宫里陛下还问了不少咱家的情况,连你几个弟弟的学业都问了,确实叫我好生感动……”
“那陛下有问我的情况吗?”吴三桂打岔。
祖大寿觉得这个侄子变化好大,一点儿也不似辽东那个潇洒英勇的少年将领,反倒是个一天到晚围着心上人打转的花花公子:“你不是自己说侍奉陛下左右,那陛下还问你情况作甚?”
“陛下怎么又没提我?”吴三桂立刻坐不住了:“我要进宫去找陛下!”
祖大寿拦他不住,只好提醒他一两句:“我看陛下年纪虽轻,驭人之术却老练,你别在陛下跟前得意忘形。”吴三桂跳上马挥挥手,祖大寿摸摸怀里皇帝给的赏赐奏折,心想吴三桂跟皇帝走得近,倒也不算个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