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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PART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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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4
他昏迷了三天。
接到电话时,管晓梨哭着跑进医院,额头和手臂多处擦伤,好像走过的路不是几条马路,而是千山万水。
他手上的银戒嵌着一颗绚丽水钻,阳光下粲粲生光。
小小破旧的病房,灰黯却也很安静,一如她沉默地守候。
从小就那样干净的弟弟,总赖着她让她买白色的衬衣,不舍让身上沾一点灰尘……
她拨开窗边的落叶,轻轻俯在窗台,抚了抚早已消肿的左颊,回想着奔出礼堂的事情。
那个小小的女孩子竟然有如此大的力量,当时她还读不懂那道怨恨的目光,后来在死党的电话中,才了解了经过。
这个教人又爱又恨的傻瓜,居然为了爱情,去打工卖血,还向最讨厌的人借钱买了钻戒,仅仅为了她的笑容,真是世界上最最笨的人呵……
瞥一眼沉睡中的人儿,她几乎就要支撑不住———
“姐……”睫毛微颤,他模模糊糊地想抓住什么,却握住了一只冰冷的柔夷。
“我在这。”确定他即将转醒,她几度按捺不住拥抱他的冲动,原以为他睁眼后一如往常———绽出慵懒的笑容然后唤她。
“你是谁?”依旧露出惬意的样子,他揉揉眼眶笑着问她,“我们以前……见过吗?”
陡然挨近脸庞,她企图让他看得更仔细些。
“是不是阳光太猛烈了呢?还是你开玩笑,那你现在看清楚,我不是陌生人,我是你……”
“喔,”他趁机在她唇边小啄一口,“你是我女友对不对,因为你离我愈近,我就愈想亲你一口,但感觉却有些生涩……我们才刚刚成为情侣吧……”
“真的……一点点都想不起来吗……”仿佛是她眼里余有一盏希望,盛着瞬间湮灭的火花。
摇头,他迷惑。
“既然你认识我,又为什么要为我失忆感到难过,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你是……一个叫水清越的超级大笨蛋。”
皱皱鼻子,他好像不满意这个名字,“我有什么外号吗?或者…你平常叫我什么……”
“喂,水清越。”
“什么?”
“我说,我平常叫你喂或水清越。”
仿佛有一瞬间的呆滞,他看到她眼里深深的疲倦……
“我想睡了。”
“不舒服吗,头晕还是心痛,要不要再多输几瓶营养液。”
“不用了啦,一定很贵。”
摸摸空扁的上衣口袋,她尴尬地红了脸。
“那…你还有什么要求,没有的话我出去陪同学逛街了……”“等一下。”
斜靠在床头,他坐直摇摇欲坠的身体,故意嘟起仍无血色的嘴唇。
“Good Bye Kiss.”
闭上眼,隐隐约约有脚步声传来,他察觉她温热的呼吸喷在额头,才好心地停止戏谑。
“我想要一个故事。”
“故事?”拉回前抑的幅度,她扶他坐正,拉拢他雪白的领口。
“那…我给你讲《白雪公主》好不好……”
“无聊。”
“《灰姑娘》?”
“幼稚。”
“《沉睡的瓶子》。”
“都不要,你就讲我最常听得那一个,或是第一次听的故事……因为在我的印象里,好像有一个人陪着我去海边看落日,给我讲美丽的鲛人……你就是她吗?……”他细心在心里刻画出她的轮廓。
“但是又不像,你的样子看上去好忧伤……你是谁呢,居然有那么大的魔力,让我只是偶尔想起,心都疼痛得几乎死去……”
“我是……你姐。”
“姐……”他喃喃念着,升起一种陌生却熟悉的感觉,“那么我深深惦念的她又是谁呢……”
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夏天,14岁的少年靠着她亲手缝制的鱼形靠枕,懒散而安静地微笑着听她讲话。
“海洋的深深处,有一群……”
……
“他一定很孤单,并一直一直怀念着皇后。”出乎意料,他的答案与她心里想的一字不差。
“是你心里的话吗?假如你是……”
他点点头,“但是他比我幸福多了,至少他还有人可以思念。”
而他呢,最期望见的人———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时间不早了,我先去打…逛街了。”
匆匆逃离,她脑海里不时回想着他意味深长的话,心隐隐作痛。
“至少他还有人可思念……”
踌躇片刻,她换上专用手套,向医院外走去。
……
望着她的背影良久,他默默收回视线,把手上乱七八糟的输液线与胶布一一拔除,扶着墙壁小步小步追寻着她的脚步。
忽然手边一空,他脚踝传来一阵剧痛,跌下了台阶。
“既然这么痛苦,又何必爱上她。”绯熳不冷不热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他罔然转头。
“也许,她会发现……”
她叹息,蹲在他面前。
“那我们赌,赌她会不会回头。”
……
心急如焚的人儿哪有时间回头,走到转弯处一步也未犹豫跨进了电梯。
……
“明明是她鄙弃了你,却还是不忍让她担心。”望着他因伤口迸裂而染血的手心,她忽然领悟了爱情,“天底下竟然有人甘愿为爱情变成傻子……可是,如果她一直逃避,而你……”
“如果她要当一辈子的鸵鸟,我就陪她一起当。”目光决绝,他甩开她的搀扶向前走去。
“没想到,管晓梨这个笨蛋竟然喜欢上你这个懦夫。”
眸光一暗,他果然止住了脚步,“你想说什么?”
“既然我已被判出局,那么———我要帮你。”
“帮?你拿什么帮?!”他冷硬的语气夹携着不信任。
“帮你找回以前那个快乐的管晓梨啊,或许是因为与生俱来的高傲,我对一切人或事物从来不会留意,但我不得不承认,她笑起来很好看。”
“当她高高站在人群中央宣传你是她弟的时候,连眉梢都渲染了笑意,仿佛你是最令她骄傲的宝贝,捺不住欣喜想与别人分享。”
“而你,听进了?”
“那时我第一次认识你,她用的形容词唯美的不贴近现实,而我现在站在你面前,才知道‘王子’真的能美到无暇,就像一泓甘泉。”一顿,她面露愠色,“而她,竟然忍心伤害这样的你。”
“很恨她吗,为了我。”他侧头看她。
她释然。
“那你就不恨她吗,在她深深伤害你之后…不可能对吧?!聪明如你,怎会不了解她的性情。”
“报酬是什么?”似乎看透了人性的贪婪,他轻狂地问她。
“没有报酬,”她渡步,用自己的手按住他胸口,笑容愈发苦涩,“虽然我很想占据你的这里,但你早把它给了别人,还被伤得遍体鳞伤,我才不要修修补补、滥竽充数,毕竟我还是万人追捧的校花,那个笨蛋鸵鸟……就把你让给她好了……”
他忽然轻笑,目光真挚。
“虽然这里已有了一只笨鸵鸟,但在我的记忆里,永远有你这个朋友,绯……”
他还真懂怎么伤人的心,“绯熳。”
……
傍晚。
无人的吧台,斜斜趴着一个沉沉睡去的女孩子,隐约露出左脸。
白白嫩嫩的粉颊冻得绯红,嘴唇模糊开启又闭合,呢喃着什么。
毫无预警,一个僵硬的背影走近,横抱起她。
……
等到僵直麻木了三天的腿终于活络,他抱着她穿过街道,向公寓走去。
开锁声似乎让她惊醒,她睁眼拦他。
“别……进去。”来不及说出的话哽咽在喉口。
他怔在门外。
红漆木门里,从门口直延伸到卧室的地面、桌椅上摆满了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蜡烛,温柔的火苗跳跃在空气中,围成一个寂寞的椭圆。
“姐…”他放她下来,抽掉她挡住脸颊的双手。
她默然,只是肩头抽动,透露了一丝情绪。
“姐…你怕黑?”
“笨蛋猪头越……为什么连续三天都躺在那个白色黑暗的地方,也不醒来……”
“你知不知道,每天我回来这里以后看不见你微笑的报备,眼里好像是无尽的空白,心也被什么东西一点一点,侵蚀。”
“什么人都不在了,还要抽走我的阳光……”
“姐…”他心头一热,穿过无数七彩的烛台站在中央,“从今以后,我来当你的阳光好不好……”
“可阳光又怎会单属于一个人,你有着一份照亮天空的责任,而我,和无数你俯瞰的尘埃一样。”
只要远望就够了吧……
“你还是不承认吗…”他摇晃着她的双肩,“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之后,难道真的要我死了之后,你才肯到墓前坦白你喜欢的人就是我吗……别一次又一次把我推开,相信我能找回以前的管晓梨,因为你曾经那样……”
“既然过去了,就别再提。”
双手无力地垂下。
他笑得无奈,“看来,我只能用那个方法了。”
然后头也不会地开门离开。
放好青翠的盆栽,管晓梨走下阁楼,到一楼继续调酒。
“一杯诱惑。”
熟练地抽开冰柜,转身去拿威士忌,却被人拉住了衣摆。
水清越绕过吧台,轻轻靠在她背上,手锁住她纤细的腰肢。
她动作停止,对他的忽然造访感到无措起来,“你……”
“姐…跟我去一个地方,”仿佛忘记了昨天的拒绝,他拿走她手中的酒杯,旁若无人地牵她奔向门外。
手中突然消逝的温度。
她站在舞台中央,身边是一座黑色钢琴,不远处的少年朝她招招手,示意惊喜就要开始。
黑幕缓缓拉开,他自台后走来,独自奏起钢琴。
一样的曲调,一样的柔情……
……
礼堂后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被人从外向里推开。
室外的阳光一跃而进,撒在她裙角上。
紫色淡雅地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段;蕾丝肩带柔软地覆在细肩。
绯熳优雅地踩着线黄长毯走来。
“姐,”执起来人的手,他款款深情地介绍,“她是我深爱的人……”
“爱人……”无意识地喃喃念,这两个字轰击着她大脑,让她几乎摇摇欲坠。
“很美对吧,她叫绯熳,将是我今生的唯一。”
“订婚戒指马上送到…姐,你该为我高兴啊……”
拭去她眼眶下的湿咸,他皱眉。
“姐……为什么要哭,你不满意吗?”
“谎言…她竟然欺骗你……”心里的话陡然说出口,她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勇气。
“你喜欢的人从来不是她。”
“啪!”趾高气昂地圈住他的手臂,她冷眼看她被打得跌落在地。
想扶起她,手却被制住,提醒着他封闭无用的善良。
“姐……”
“放开他、放开他,”顾不得脏乱的衣服,她嫉恨地扯开两人紧握的手。
“就算你分开了我们,他的心也是向着我的,或许你可以问问看,他在你我之间会选择谁。”
他微笑不语。
“你相信了她……怎么可以……”脸色发白,她捂住剧烈疼痛的心口。
“当初放弃了他,现在就不该再回来让他动摇,以为他失忆就会把一切遗忘?”
“……”不能承认更不能否认,只能抬头看他。
狭长的丹凤眼笑意依旧,波澜未动地回视她。
……
“有多喜欢?”
“很喜欢、很喜欢,而且是唯一最深的一个。”
……
“不是,我不会为了某个人变成傻子。”
……
“姐,以后……我们一同去看海,可好?”
……
“我会选你。”伸手扶起她,他替她掸去身上的灰尘,在她震惊之际低头用唇封住她未出口的疑问。
……
提起裙摆,绯满依旧笑得翩翩风度。
配角退场———
细致的银戒套入她中指。
“你没失忆?”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她推开他,往后退开一步。
“当然,”莞尔一笑,再度拥她入怀,“约定,我怎么能忘记。”
是呵……
这是,他和她的约定,无论如何也要牢牢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