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我生君已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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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有银杏树吗？”陆莳毅上前一步问道，抬手抚了抚小穆延柔软的头发，稍稍慰藉了他受伤的心。
“银杏？也没了。你们早不来，三四月份的时候才多，你要多大的都有……”老农吭哧笑着，看着面前俩孩子愁眉苦脸对望，大的安慰小的，他仿佛听到“哗”、“哗”，两块玻璃碎掉的声音。
他不知道，那是陆莳毅和祁穆延俩人心碎的声音。
祁穆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他就是想要一颗桃树，就是想吃自己看着长大的桃子。他都和爸妈约好了，家里花坛都辟出来了，就等着他和陆莳毅把果树带回家了。可是……难道就要无功而返吗？
他看了看陆莳毅，他抿着嘴唇没说话，眉头微微皱着，好似在思考问题。他一时疑惑，摇了摇俩人牵着的手，陆莳毅果然从自己的思维里抽身，果低头看他，“怎么了？”
“我们去城北好不好？”他有些小声地问，他真的不想放弃，不是不相信老爷爷的话，只是自己没有亲眼见到过的东西，他不愿意轻易相信。他只是想去看看，或许会有意外呢？会有奇迹呢？
陆莳毅闻言，想了想，却是轻轻摇头。
祁穆延眼睛里微微跳跃的小火苗，就这样被陆莳毅那么细摇头拨开的风吹灭了，他有些难过。他本以为陆莳毅会支持他的。虽然他自己也明白城北可能没有桃树，也知道提出这样的要求没有意义，可是陆莳毅微微的皱眉，轻轻的摇头，却像铁锹一样落在了他的心上，让本来就破碎的玻璃碎成了更多片。他还在胡思乱，却听见陆莳毅试探地、犹豫着问老爷爷:“那……请问，您家里有桃树吗？”
“啥？我家里？！”老爷爷张大了嘴，禁不住重复了一遍，眼睛望着陆莳毅，待他确认。
“对，您家里有的话，可以卖给我们吗？”陆莳毅索性率然一笑，直接不再保留目的。本来跃跃欲试有些疯狂的决定，一脱出口，却仿佛自己有了生命一般，它疯狂地吸收着现实世界的营养，光华闪闪，映照出小男孩儿脸上狂喜得仿佛心都要跳出来的表情。
祁穆延没想到这才是陆莳毅的拒绝？他不去尝试众人皆知会失败的道路，却追本溯源，一条道走到黑，撞了南墙也要翻过墙去。他信命，不信人定胜天；他信世界自有超越性的存在，这存在在康德心中是与星空同辉共时的道德法则，在他祖母口中是万能的上帝。而在16岁的他眼里，那高处的东西还太模糊，无论他如何极目远望目都看不清，他索性也不去看，不随祖母拜入上帝门下，不皈依佛门，他只是简单而笃定地相信，有比人更高的东西。它存在着。
祁穆延抬头望着和果农谈条件的陆莳毅，他嘴角含笑，说话的语气和态度较平时软，他步步追问，有多少棵桃树？树龄几何？是否已嫁接过？有何注意事项？……他偶尔思索问题轻蹙眉头，但更多的时候却笑若春风，在一来一回的问答中，和老爷爷确定了他即将拥有一课桃树的事实。
陆莳毅转过头来对他笑了一下，那是志得意满的笑，代表着“我绝不让你失望”的慰藉。祁穆延终于开始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天使，能够温暖地对他笑，帮他达成所有愿望。而他也确信，他的天使就是陆莳毅，就是这个这个穿着白色衣服，令他安然自在，令他深信不疑的人。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小脸上的灰暗缓缓落幕，而他被铁锹击碎的心，也吸收了天使的光辉而滋长愈合了，干干净净，不留下一条浅红的血丝看出曾经受过伤。
“付叔，您看能给叔叔阿姨他们打个电话，问问小穆延能不能和我一起去潘爷爷家搬果树？大概……今晚下午5点能回家。”陆莳毅和潘姓老农谈妥条件，自肘包里的钱能应付得过来，才请付叔去征询意见。他已做好两手准备，若是他叔叔阿姨同意，那便最好，他们就一起进去；若他们考虑到安全问题或其他因素，不能让小孩儿和他同行，那也无妨。待中午老农卖完花树苗要回家时，他就随他一起回去，挑棵品貌不错的桃树，下午再找辆车把那桃树运出来。总之，他不会让想别人失望，不会辜负他的厚爱。
付叔看着陆莳毅轻声笑了一下，似在叹气，“现在的年轻人啊……”。他抽身去一旁打电话。
小穆延相信爸妈会同意他的，因此他并不担心结果。不过此刻，他脑海里老是回荡着付叔叔刚才短促的笑声。成年人的笑意太过复杂，他看不明白他到底在笑什么，但他见陆莳毅也回他一笑，有些任性无赖的意味，不知怎么的，也无端觉得快乐。仿佛陆莳毅打败了付叔叔，论功行赏时，才发现原来他也和陆莳毅同一战线，他们一起打赢了这场战争。
“走吧！老板说没问题。”付叔转过身，笑着对他们宣布喜讯。
即使知道爸妈跟很有可能会答应，但祁穆延真的真真切切听到答案时，还是忍不住孩子气地“耶！”了一声，拉着陆莳毅的手摇晃着，要向他传递喜悦。陆莳毅也笑，这是心里计算过的结果，甚好。
潘爷爷说他还要把这一捆花木苗卖了才回家，大概中午11点，坐一个小时的车回家，刚好能赶上午饭。
祁穆延也高兴，拉着陆莳毅到处去逛，他要去看花儿，看鸟儿，看猫，看狗……除了人他都喜欢，都想去看。陆莳毅没法，只得无奈笑笑，抱起他继续往里挤。
祁穆延在他身上东扭西转，时不时就是以“陆莳毅，你看……”开头的呼唤，叽叽喳喳分享他看到的每一个惊奇和赞叹。无论是只在百科全书里看到的猪笼草，还是姿态优美动人的紫色睡莲，甚至只是一排金灿灿的向日葵，在他眼里却全是难能可贵的美好，而这些若不唤一声陆莳毅，提醒他和自己一起看，他宁愿闭眼不看。
找了个人少的地方，陆莳毅把他放了下来，任他去摸那盆翠绿的含羞草。他轻轻甩了甩微酸的手臂，没承想却打到了温热的□□，转头一看居然是司机付叔，刚说了声“抱歉”，便被打断了。
“小陆啊，我看小少爷是真的喜欢你，这里好些花儿要放家里他看都不看一眼，园子里除了和他爸爸一起种的绣球花，他每天惦记着要去浇点水，其他的，呵，开得再漂亮也没见他去看两眼哩。”付叔身材魁梧，肌肉发达，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陆莳毅总是下意识忽略他只是个司机，往往视他为保镖。
“呵呵，小穆穆很好，我乐意带着他玩儿。”陆莳毅自己笑了起来，他不会说这小孩儿到底是如何好使他喜欢的，他相信语言是有局限的，很多触不到的东西往往在要两它描述出来那一刻，由鲜活瞬间枯萎，只剩下干瘪的骨架。他年龄小，对这世界不如付叔看得清楚，但他那慢慢成形的也在潜移默化得指导着他。
其实人不就是活一个感觉吗？他用笑意去触碰这个世界，谁若感受到了他隐藏其中的语言，用任何方式回应，便拿到了那把钥匙，被他接纳，被他归为同一世界。他的世界王国里，男女老少皆有，一旦被他确立为国民，他便温柔以对，努力发挥自己的身上的余热，去温暖他。
“嗯，看得出来你性子好，有耐心，和穆夫人一样，走到哪儿都招小孩子喜欢。不像我，小孩子看了都害怕哈哈哈……”付叔爽朗地笑了起来，陆莳毅却淡淡牵起嘴角，解释道:“其实没有我，小穆穆也会喜欢其他另一个对他好的人，我比他大得多了，要是有个比他大两岁的孩子和他玩儿，那应该不错。”
付叔当即反驳:“你这样想？我给你说个事。老板有两个姐姐，家里孩子多，比他大的小的，男娃女娃都有，也没见他有多稀罕他们。对了，去年除夕吃年夜饭，他有个比他大两岁的表哥，偏生不长记性，又说他是歪果仁。这下好了，他生气了，把碗筷一摔，扑过去就在他表哥嘴巴上打了一拳，血哗哗哗地流，他姨娘吓得大哭。穆夫人去劝架，拉都拉不住，他们俩打到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最后全都挂了彩。”
陆莳毅听说付叔也是部队里出来的，再加上他平时和祁穆延也不说什么话，因此还以为他不善言辞纪律严明，只是没想到他还有这一面，俩孩子打架这事儿他说起来的语调绝对是幸灾乐祸，局外人看笑话儿似的。他甚至说不清，他有没有嘲笑祁穆延的表哥不知死活，有没有笑话那几位夫人的惊惶失措，有没有惊叹祁穆延突然爆发正和他意，挂彩也光荣。
陆莳毅也笑了起来，他重新认识了司机大叔，非但没觉得厌恶，反而觉得他更加有血有肉，不仅仅像是他们背后沉默如山的保镖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我生君已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