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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 ...

  •   过年的气氛喜气洋洋,一整天城里到处是爆竹声,穿着新衣的孩童满街跑来跑去,刘大人和蔡师爷呵呵笑着,一人拿着一个竹箩站在府衙的大门外,把里面的糖果撒给经过的孩童们,沈澈在一旁帮忙。
      “小的时候,一过年就是吃面,里面还有肉,那时候真想知道城里人是怎么过年的!”沈澈笑道。
      “就是吃一顿有肉的面?然后呢?”蔡师爷问。
      “然后就出去找朋友玩,和往常一样,只是话题不同,都说将来要到城里找事做,像城里人一样过年。”
      “你娘没给你做件新衣裳?”蔡师爷笑着问道。
      刘大人不会扯袖子,而是一脚踩在了蔡师爷脚背上。
      蔡师爷立刻就想把话往回兜,但是又想不出来该怎么兜,端着竹箩直发愣。
      沈澈也有点愣,自己从来没有过年要穿新衣服的概念,不知怎么回答,便微微笑着道:“今年正巧赶上了大案,明年两位大人就能回家过年了。”
      “是啊,明年就都在老家种田了。”蔡师爷感慨地说。
      刘大人不得不又重重地踩了蔡师爷一脚。
      “大人,属下想去看一个小时候的朋友。”沈澈说。
      “去吧,别回来太晚。”刘大人和蔼地说。
      沈澈哪里还有小时候的朋友?离开祖屋一年后再回去,那些朋友也都到别处挣钱去了,就此没了联系。
      沈澈去的地方是客栈,站在楼下抬头望去,二楼的房间没有点灯。
      他来过了?还是。。。
      这个夜晚他是不会让戚飞羽一个人留在客栈的吧?
      “沈澈!”
      沈澈怔了怔,一回头,灯火珊阑,那人就在不远处。
      赵元初坐在客栈旁边一个喝酒的小店门口,桌上除了酒瓶还有一盏灯,灯火被呼啸的北风吹得乱闪,却吹不灭。
      “爆竹声声辞旧岁,不好好守岁跑到这里来干什么?”看桌上的酒瓶就知道赵元初喝了不少,但说起话来一点醉意也没有。
      的确,远处爆竹声声,身旁夜风凛冽,沈澈站在风里,看着赵元初:“有父母的人都不在家守岁,又是为什么呢?”
      赵元初笑了,笑容有些落寞:“我是来喝酒的。”
      沈澈在心里叹了口气,也坐了下来:“你要在这里喝到天亮?”
      赵元初没有回答。
      “你见过他了?”沈澈说。
      赵元初忽然抬头盯住沈澈。
      沈澈一笑:“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一晚上过去也算是在一起过了年了。”
      沉默许久,赵元初把一瓶酒放在沈澈面前:“你能喝酒吗?”
      沈澈想了一下,拿起酒瓶:“还行,但是要有故事听。”
      赵元初仰头灌了一大口:“以前和母亲住在江陵封地,府上一有人生病就要请大夫,他是大夫的孩子,常跟着来,我喜欢和他一起玩,就让母亲留下他做我的伴读,母亲见他长得端正人也乖巧,就答应了。。。”
      两小无猜,这样互相陪伴长大的十几年应该是很幸福的吧,沈澈心想,一边慢慢抿了口酒,听着赵元初继续说。
      “到了十七岁那年,母亲要给我提亲,我拒绝了,他家里也给他说了门亲事,他也没有答应,那年父王回封地看我和母亲,看到我和他还住在一间房子里,就下令让他离开王府,我不答应还和父王吵了起来,父王一怒之下。。。”
      说到这里赵元初停住了,又拿起酒瓶猛喝起来,后面一定发生了不好的事,沈澈皱了皱眉,抓住赵元初的手道:“别这样喝,伤身体!”
      赵元初一把甩开沈澈:“你知道吗,我喝酒从来不会醉,我也想醉,但就是不会,无论什么酒喝起来都像水一样。”
      沈澈无奈地道:“那就一边说一边慢慢喝,店家已经打烊了,一口气喝完就没有了。”
      “你还要听?”赵元初问。
      “要。”沈澈点头。
      “父王一怒之下把他关进了牢狱,逼我离开江陵进京任职,我以为只要有母亲替我讲情,父王生两天气就会把他放出来,我也不用离开。。。”
      沈澈暗自摇头,赵元初是端王的独子,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就过去。
      “。。。可是等我去看他的时候,我。。。我差点认不出来。。。”赵元初猛地抓住沈澈的手,胸膛不停起伏,声音也哽咽了,“我不知道父王怎会如此狠心,他被打得浑身都是血。。。就快没有气了,可他还对我说,元初,别难过,你父王就你一个儿子,去京城吧!”
      原来是这样!
      在自己生死未卜的时候,戚飞羽还在为赵元初着想。。。可是,赵元初就这样走了的话,两个人又能有什么误会呢?
      沈澈轻轻拍着赵元初肩膀宽慰道:“赵大哥,事情早已过去了,他不是也没事了?”
      赵元初摇摇头,仍是哽咽着道:“我去找父王说这就离开江陵,想让父王把他放了,父王却拿出两封写好的信让我照着抄一遍。。。沈澈,你知道那是什么信吗。。。”
      说到这里,赵元初已是泣不成声。
      “一定是让你与戚公子彻底不能再来往的信。”沈澈轻声道。
      “你怎么知道?”赵元初怔怔地抬起头。
      沈澈叹了口气:“处在你父王的立场,一定会担心即使你到了京城,你们还有机会见到。”
      “沈澈,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赵元初忽然笑起来,眼中却满是泪水。
      沈澈拿出手巾替赵元初擦了眼泪,道:“赵大哥,要是心里难受就不要再说了。”
      一阵阵北风吹过,赵元初清醒了些:“不说出来,就好像总是压在心里,尤其是那两封信,这些年总是让我一想起来就喘不过气。”
      “你也是迫不得已,难道他不知道吗?”沈澈问道。
      赵元初没有回答,而是说:“一封是写给他家里的,说这些年我与他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又是如何朝夕相处。。。另一封信是给他看的,信里说。。。他不过是我的玩物。。。娶妻生子才是我真正向往的生活。。。”
      沈澈愣住了,这两封信的后果不言而喻。
      “。。。他父母看到信,当晚就上吊死了,这样的事情做父母的难以接受,他家也只有他一个孩子。。。”
      “啊,那后来呢?!”沈澈听得心里发凉,也终于明白了真相,什么都能说清楚,可父母的两条人命,成了戚飞羽与赵元初之间再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后来我被迫动身进京,因为父王说必须我走了才能放他出来,听江陵府上的人说,那几天他被打得太厉害,伤了身体,放出来后脸色一直没有恢复,我前几天见到他,真的是那样。”赵元初低着头说道。
      难怪戚飞羽的手那么冰冷,连眼睛也是冷的,身体上的痛苦终归能过去,但心里的呢?
      “赵大哥,你等一下!”沈澈转身就向客栈跑去。
      一口气跑上二楼,敲门没有反应,沈澈一脚踢开门,不由吓了一跳,戚飞羽就站在门后冷冷地看着自己。
      “大年夜来抓人?”依旧冰冷的声音。
      “你也知道是大年夜,为什么不见他?”沈澈大声问道。
      戚飞羽皱起眉头:“你要是说这个,就出去!”
      “我不出去!戚飞羽,他要是不写那两封信,你根本活不到今天,端王不会放你活着出来!”
      戚飞羽忽然眨了眨眼:“他都跟你说了?”
      “这件事一直压在他心里,难道你一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听他解释也好道歉也好,一个机会就足够了!”
      “他怎么会对你说这件事?”戚飞羽似乎没有在听。
      沈澈忽然闭了嘴,静静地看着戚飞羽,戚飞羽也看着沈澈,等着他的答复。
      “因为,”沈澈说,“他想要我知道,他喜欢的是怎样一个人,而这个人绝不会是杀人凶手。”
      戚飞羽的眼睛流露出惊异,但也只是片刻,随即笑了一下:“不管他怎么说,什么都不会改变,其实我倒是希望他能在这里好好生活,忘了以前的事。”
      沈澈愣住了,戚飞羽的语气里没有讥诮讽刺,难道是真话?
      “如果他忘了以前的事,那你呢?”
      戚飞羽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道:“我也不会再想起来,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如果我想见到他,何必要等五年呢?”
      这是真的?但好像是真的。
      “这五年里他过的并不好,虽然两次婚娶,但都没有结果。”沈澈说。
      “这是他的事,和我没什么关系。”戚飞羽淡然说道。
      沈澈叹了口气,有没有关系,谁能说得清?
      “他在等你下去。”戚飞羽看着窗外说。
      漆黑的夜,孤独的身影,衣襟在风里飘然翻飞,人就立在风中,仰望着窗口。
      沈澈的眼睛有些湿润了,这个人,这颗心,就像酒桌上那盏被风吹得摇摇欲灭的灯火一样,就是不肯熄灭,他等的是戚飞羽,却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其实我不介意他信里对我说的那些话,就算是真话,我也不恨他,可是父母的死,我永远没办法忘记。”戚飞羽对着风里的那个身影静静地说。
      沈澈终于明白了,这是一段无法挽回的感情,如果还有恨,就还有消融的机会,但戚飞羽没有恨过赵元初,他陪伴在赵元初身边的那些年,哪怕被当作玩物,他也是真真切切喜欢着这个人的,只是父母的死让他把这段感情彻底放下了。
      “这些话你应该对赵大人说,至少让他知道,你没有恨他。”沈澈叹道。
      “你还叫他赵大人?”戚飞羽耸了耸眉毛。
      “那叫什么?”沈澈突然心里发虚。
      “熟了的话就叫他元初,他喜欢别人叫他的名字。”
      那是你,不是别人,沈澈笑了笑,在心里说道。
      回去的路上赵元初一直低垂着头:“我知道不会有结果。”
      该把戚飞羽的话告诉他吗?沈澈拿不定主意,那是一番足以让人死心的话,没有恨,但也没有了爱,什么也没有了,再也没有希望。
      想了想,沈澈岔开话题:“赵大哥,差点忘了告诉你,杜府昨天把坟迁了。”
      赵元初忽然停住脚步:“昨天?”
      “嗯,一切顺利,没耽搁,当天就弄好了。”沈澈说。
      “你去了?”赵元初看着沈澈的表情有些奇怪。
      “我没去,迁坟不是要有衙门的人出面吗,我是听回来的人说的。”沈澈特意没有提起刘大人,当然更不能说刘大人透露出的“秘密”。
      “就是一切顺利?再没有别的?”赵元初皱着眉头问。
      “还能有什么别的?赵大哥是想问杜府有没有对王府的陪葬不满?”沈澈故作轻松。
      “好像真是没什么贵重的东西,”赵元初道,“当时天热,下葬匆忙,母亲让人拿了一块刻着我名字的玉佩放进棺材陪葬,别的我就不记得了。”
      “杜府也没说什么,大概没问题,不过赵大哥,杜大人的千金是怎样的?”沈澈有些好奇,说起迁坟,赵元初从来没提起过杜婉,就像是个不相干的人。
      赵元初又皱起眉头:“很漂亮的女子,人很聪明,不爱说话。”
      “怎么聪明?”沈澈问。
      “常到我书案上看往来的公文,还能批改,要是个男子的话,绝对能考取功名。”
      “你不喜欢她吗?”
      赵元初摇了摇头。
      “那公主呢?”
      赵元初还是摇了摇头:“心里有一个人就够了。”
      “你父王一定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谁也不知道,除了你。”赵元初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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