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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上善若水 ...

  •   老木这一走,就是七天。这是公子褚没有料到的。
      让公子褚更没料到的是,这七天里他居然由躲着若水吃饭到被小六强拉着同桌吃饭,再到镇定自若的和若水同桌吃饭。所以,老木回来的时候,是大吃一惊的。老木盯着公子褚,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原来你还是欠扁的料。”公子褚很淡定的夹菜:“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老木看了眼若水,把公子褚拉出桌子,又拉到前院:“你想要听真话还是假话?”公子褚在指尖旋着筷子:“正事。”老木说,“那你赶紧送她走。”公子褚停下手,一脸奇怪的看着老木:“不送她走能吃了我?”老木叹了口气:“你留着人家的媳妇在自己家里算啥?”公子褚这才想起来那天回来时嫌喜服太重,他是帮她脱了喜服才弄回来的。老木不知道她原本就是个新娘,这也正常。公子褚眨眨眼睛:“若是她不肯走呢?”老木沉默了。

      公子褚走到廊下,将手中竹筷插进一盆初含花蕾的兰花里,说道:“我公子褚捡回来的人,就是我公子褚的人了。他要想要回他媳妇,先过了我这关。”老木白了他一眼:“留着一个会功夫的女子在家里,你也不嫌命长。”公子褚笑道:“你不也会功夫么?老木,你不会眼睁睁的看我被杀吧。”老木道:“不会,你被杀的时候我会闭着眼睛的。”公子褚哀痛欲绝的拉着老木的袖子抹眼睛:“老木你不爱我了。”老木浑身一抖,扯出袖子,转身就走。
      公子褚盯着兰花苞,脸上慢慢露出了笑意。

      晚上的时候,公子褚让小六备好马。小六知道,这七天里等着老木回来,公子褚能憋着这么久,也算难为他了。
      小六找了套月白镶了金线的长袍给公子褚换了,又给他挽了头发,插上鎏金的玉钗,上上下下瞧了一番,满意的放他走了。果然,第二天一早的时候,小六是在门口发现他的,烂醉如泥的倒在大门口的柱子下。门口不远,小六给备的马正悠闲的啃着带露水的草。小六把公子褚拖进院子,又拖进房间,心下叹息,又白瞎了一夜春宵。
      公子褚去风月场所有两个习惯,一个是找绝世美人一度春宵,一个是找绝世美人一醉春宵。如果小六一早开门没看到人的话,那就是一度春宵去了。要是看到人的话,那就是一醉春宵了。
      小六一边扒公子褚的衣服,一边腹诽,忍了那么多天,还花了那么多钱,结果就只是一醉春宵。真是有钱人的世界他看不懂。

      好不容易把公子褚伺候睡下了,天已经大亮了。
      若水早早就做了早饭在厨房备着。小六过去的时候,老木正盯着若水看的出神。小六冷哼一声,老木回过神来:“公子褚睡着了?”小六拿了碗装豆汁:“也不知道公子是不是转性了,放着一夜春宵不度,非要一醉春宵。”老木不说话,又看了若水一眼。若水把装好的豆汁放到小六手中,轻声说了句:“小心烫着。”小六颜笑逐开的端过碗去旁边坐着了。若水又装了碗豆汁递给老木,老木伸手接着了,却说了句让小六莫名其妙的话:“你决定了?”若水点点头。小六回过头来,看老木点了下头,端着碗挨着他坐下来,小六问:“决定什么?”老木不说话,只吭哧吭哧的喝着豆汁吃着大饼。

      下午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公子褚宿醉才醒过来。小六进房去伺候他更衣,却被他赶了出来,直嚷嚷着要若水去伺候他。小六心里暗骂,才以为他转性了,原来是变本加厉了。小六跑去厨房找若水,却看到老木站在旁边指导着她正在煮着一碗酸枣葛花解酒汤。老木让她把汤煮好了,又让她找了几个腌制的橄榄,一起端出了厨房给公子褚送去。若水前脚刚走,小六就拉住老木问:“平时喝醉了都是你动手做汤给公子喝的,怎么今天换她了?”老木看了他一眼:“去后山把晒好的柴火劈了拿过来。”

      若水端了解酒汤,才进了房,就见公子褚穿戴整齐的正襟危坐在桌子旁。若水把茶盘放下,取了个小碗,装了碗汤递给公子褚。公子褚接了,却放在桌上,伸手取了颗橄榄扔进嘴里,细细嚼了,吐了核才慢悠悠道:“燕凌姣,你若是真决定在我这不走了,你以后就只能叫公子若水。倘若被他们认出来,你也只能装作不认识。你能做到吗?”若水一怔,低下头去。良久,点了点头。公子褚满意的把汤喝了,心下却有些纠结,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他只是本能的凭直觉想把她抓在手里。他想,老木也一定是这么想的。

      多少年来,公子褚在外面形骸放浪,惹出多少事端,都是老木出面暗中摆平。老木跟在他身边只有五六年,却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公子褚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老木都立刻能明白公子褚在想什么,或者想要做什么。但这一次,他却不能肯定老木是不是真的猜中了他心里所想。或者,老木也打算真的让他放手一搏了?

      醒酒汤喝完,公子褚示意若水坐下,拿了个雕着个褚字的玉牌出来:“这个是我在京城乃至全国的各个商行分号的验证铭牌。你既然打算做我公子褚的人了,少不了以后要出门帮我办差。这个铭牌,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你的安全。”若水点点头,收好牌子。公子褚仔细看着她的脸,却见她波澜不惊,什么也看不出来。
      公子褚有些兴致恹恹,挥挥手让她出去了。

      屋顶上,老木坐着,看若水出了房间,一翻身,从窗口进了公子褚的房间。公子褚正襟危坐:“老木,你在屋顶晒那么久月光,也不见得白到哪去。”老木站在窗前,看若水走远了,才道:“你小心玩火自焚。”公子褚干巴巴的笑了声:“知我者老木也。”老木斜了他一眼:“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说完,翻身出了窗户,转眼又消失了。公子褚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嘴角微微翘起。自作孽么?

      又是一日早上,小六在扫着前院,若水在中庭做着早饭,公子褚在后院做着早课。老木皱着眉头看了会公子褚实在不像样子的五禽戏,转身去了中庭。今天太阳有点早,厨房门口架子上晾着若水准备拿出去晒的红枣和绿豆,老木看看红枣红豆,又看看厨房里正拿了几个鸡蛋磕了准备打散的若水,他信手捏起一颗红枣,指一弹,那颗红枣便奔着若水的后脑勺而去。若水偏了下脑袋,红枣恰如其分的落入了面前正在煮开的锅中。老木又信手捏起一粒绿豆,指一弹,却是奔着若水的后腰而去。若水转身,取了两根筷子打着鸡蛋花,绿豆径直撞进了烧的正旺的灶膛里。老木眉头一扬,捏起一粒绿豆,指一弹,那粒绿豆如疾风般奔着煮沸的锅而去。若水伸出筷子,夹住了那颗险险要落入锅中的绿豆,回头看了眼老木。老木讪笑:“我看汤太清了,给它加点料。”若水走过来,把绿豆放回到竹筐里,老木侧身,看着若水端了红枣绿豆去中庭晒了。老木摸摸鼻子,又溜达着去了前院。

      早上喝的是酒酿鸡蛋汤圆。公子褚坐在桌前,看着自己的碗,又看看小六老木若水的碗,严肃的说:“若水,在这个庄子里,人人都是平等的。你不能因为我是主子,就偷偷的给我开小灶。这种腐化堕落的作风要严厉遏止。”若水低头,谦虚的受训。老木斜眼去看廊上筑窝衔泥的燕子。小六伸过头来,大叫:“公子,你碗里怎么多了颗枣子?”公子褚看着小六一副被醋腌过的样子,筷子一夹,那颗红枣落入了小六的碗中。小六伸筷夹起那颗红枣扔进嘴里,心满意足的看着若水。公子褚看了眼老木,老木立马端起碗,吭哧坑次的扒拉起碗里的汤圆来。公子褚再看了眼若水,却见她不紧不慢的喝着汤,似乎刚才的训诫早已丢到九霄云外了。公子褚叹了口气,一边扒拉着汤圆一边想,看来要多多给若水上上思想教育课了。

      下午的时候,若水正在中庭翻着晒得满是太阳味的红枣绿豆,老木度着步子凑了过来:“若水,晒豆子啊?”若水点点头,继续翻着手中的红枣。老木说:“看太阳多毒,我来帮你吧,早点翻完早点进屋去歇着。”说着,伸手过来翻红枣,老木手大,一不留神压到竹筐边上了,竹筐微微翘起,正要打翻在地的时候,却又慢慢落了下去,只见若水拿来拨弄红枣的竹棍正划拉着竹筐中间晾着的枣。老木甚感无趣,又溜达到旁边晾绿豆的竹筐旁边:“若水,这绿豆也要翻晒吧,我也帮你翻了吧。”若水看了老木一眼,瞄见正慢悠悠走过来的公子褚,点了点头。
      老木心里暗笑,装模作样的翻了两下绿豆,手一压,果然,满筐绿豆倾倒过来,撒了院子一地。“哎呀,豆撒了!”老木惊慌失措的跳到一旁,无辜的看着若水。若水浅笑了下:“无事,撒了捡起来便是。”说着,看了老木身后一眼,蹲下来开始一颗一颗捡着绿豆。
      老木身后,公子褚黑着脸,嗯哼了一声:“若水,你帮我去把书房收拾下。”说着,走过去拉起蹲在地上的若水,满脸笑意的看了老木一眼:“老木,这里就辛苦下你了。”老木苦着脸,看着公子褚拉着若水轻飘飘的离去。

      书房里。公子褚铺开一张生宣,若水在一旁研墨。墨是李廷圭松烟墨,墨身坚硬如玉,若水用了几分力气,才让砚池中清水荡漾出几丝墨线出来。公子褚看了砚池一眼,走到若水身后,一手扶着砚池,一手握住了若水抓着墨锭的手,慢慢的在砚池里绕圈:“研墨时需静心平气,重按轻推,身直向定,周而复始,这样它才会均匀发散。”公子褚带着若水的手转了几圈,松了几分力气,觉察到她已经掌握技巧后,就度回到桌前取了一支兔毫笔,蘸了墨在铺开的纸上写了四个字:上善若水。

      公子褚侧头看看正在研墨的若水:“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么?”若水看了眼纸上的字,低头继续研墨。公子褚叹了口气,拿走她手里的墨锭,又移开砚池,把桌上的纸拖到她眼皮底下:“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若水看看字,抬头看看公子褚,点点头。公子褚满意的把纸卷起来,递给她:“老木是个老江湖了,你跟着他学点武功,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就不要也沾染上了。”若水接过纸,转身正待离去,却又被公子褚叫住了:“以后下午要是没事,你都来这帮我研墨吧。”若水点头,转身出了书房。公子褚看看研了半截的墨锭,伸手拿过墨锭,慢慢在砚池里转着圈。墨锭上,还留着若水刚留下的残温,混着墨汁散发出来的龙脑香,温润扑鼻。

      若水前脚刚走,小六就偷偷溜了进来:“公子,你不会打算减我工钱吧?”公子褚一圈一圈研着墨:“你一年的工钱都抵不上我一条墨。说说看,你这十几年来浪费我多少好墨了?”小六垮着一张脸道:“这种细致的活,本来就不是我一个粗手笨脚的大男人做的。”公子褚扇了扇研出来的墨香,一脸陶醉:“美人在侧,红袖添香。”小六咳了一声:“若水早走了。”公子褚睁开眼,放下手中的墨,又铺开一张熟宣,取了支羊毫在纸上描画起来。小六盯着公子褚的笔,只见他笔下如行云流水般,一个含羞带笑的女子倚在牡丹花阴下小憩。小六瞧着女子眉目间,隐隐透着股他熟悉的影子。小六琢磨了半天,突然啊的叫了起来:“公子,这。。。你这不是画的若水么?”公子褚勾了下画中女子流淌在地面的衣角,收笔笑道:“你心里记挂的是若水,看她自然像若水了。我记挂的是红豆,你不觉得她就是红豆么?”小六详详细细又端详了一番,果然,红豆的影子又冒出来了。

      小六心里一边暗自敬佩公子褚的画工,一边腹诽:明明画的就是若水,偏偏要添几笔红豆进去。公子褚拿起画,见墨迹慢慢渗了进去,便卷了起来,递给小六:“看你那么关心若水,这张画送你好了。”小六接过画,随口说了句:“每次写字作画都不落款,拿出去也换不了几个钱。”公子褚斜了他一眼:“要求还挺高,不要我收回了。”小六立马把画抱在怀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公子褚暗笑了下,挥挥手把他赶出了书房。

      若水拿了字放回房间,透过窗户看到老木还猫在地上捡豆子,额头上,太阳晒出了油。她本来只是想捉弄一下他的,这老木也是自讨苦吃,一早上几次三番的试探她武功,给他点苦头吃吃,也是应该的,她本可以不用可怜他的,但见他如此辛苦,心里又生出一丝不忍来。若水出了房门,去厨房取了扫把撮箕,把满院子的豆子都扫到一堆。老木站起身来,目瞪口呆的看着若水把豆子连同泥土和残枝落叶一起撮进了竹筐里后,若无其事的拎着竹筐去了前院。她这是打算连同泥土落叶一起煮给他们吃吗?

      老木跟着若水到了前院井边,若水把豆子倒进木盆里,打了桶水冲进盆里,撇去了上面漂浮起来的树枝落叶,又搅浑了盆里的水,倒掉,重复了三五次后,盆里的水渐渐清澈了。老木明白了,他心里有些惭愧,蹭过去帮若水拎木桶打水:“那粒绿豆是你故意避开的吧。”若水继续洗刷着豆子,不说话。老木有些尴尬,又打了桶水倒进盆里:“我看你刚来的时候会点功夫,忍不住就手痒了下。”说着又顾左右而言他:“公子褚没找你麻烦吧。”若水洗刷着豆子,神态平静:“没。”老木松了口气,摸摸鼻子道:“那他肯定是让你跟我学功夫了?”若水点头。老木站起身来:“晚上辰时你到后院来。”说着,也不管若水豆子洗没洗好了,自顾自度着步子回了房间。

      若水洗着豆子,脑海里蓦然冒出那句“这把匕首名为潜龙勿用,是我送给你的结婚礼物。你使用时只需用我教给你的功法催动真气,默念潜龙勿用,意随形动,它自然就出来了。”她心神一转,却见盆中水慢慢漾出了一湾绿,一条青色小龙若隐若现。
      还是。。。忘不了他么?

      托老木的福,晚上的正餐改成了绿豆汤。公子褚喝得若无其事,若水喝得镇定自若,老木喝得心无旁骛,小六喝得愁眉苦脸。汤毕,公子褚站起身来,拍拍衣服道:“小六,备马。”小六放下碗,极不情愿的挪着步子去马厩牵了匹枣红马备在院门外。公子褚慢悠悠的跨出了院门,上了马,回头道:“小六,你也一起跟过来吧。”小六眼睛一亮,屁颠屁颠的跑了两步,又停下来犹豫道:“公子去一度春宵,我跟着去。。。这不太合适吧。。。。”公子褚笑眯眯的看着他:“美人在怀,销魂一刻,难道你舍得放弃?”小六看看公子褚,又回头看看院子,反手把院门关了屁颠屁颠的追上公子褚,一脸浩然正气:“公子,你这是在带坏无知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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