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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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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试没多久,王熙凤突然发现有了身孕。阖家欢喜不尽,巧姐都大了,她因流过胎,至今还只一个女儿。凤姐儿自己估计也有些心灰意冷,这一胎喜从天降,贾母也喜道:“若宝玉能中,当真双喜临门。”
我知道不可能,只能笑笑不语。
放榜后,我的名字果然不在上面。我没什么感觉,家里却都当我十分伤心,以贾母王夫人凤姐儿为首,一个个把我当瓷娃娃,默默绕开一切有关春闱的话题。我一解释对此并不难过,她们反而更反应过度了。解释了好几次,情况愈演愈烈,我只得闭口不言。
黛玉倒是一点都没避讳,照例言辞犀利。我还宁可她避讳些……毒舌有时候真心hold不住好么。
贾母提议让我去温泉住一两天,散散心。贾政因我考完了,默认放行,晴雯麝月便手忙脚乱地给我收拾行囊。我一个人去有甚么意思,又不能叫女孩子们去,打申请把贾环贾琮和贾兰都带去。贾赦不管他儿子,贾政宠爱孙子,一并同意,贾琏事情多,自己推辞了。
荣国府的有钱体现在各种方面。譬如这座小温泉庄子,确实是小了些,然而五脏俱全,十分精致。
贾兰却觉着简陋了些,说:“这庄子莫不是尚未翻修过?”
“这又不是府里,已经不错了。”论周岁,他才十三,我也不强求,略解释道,“这墙漆是新上的,你看看。”
贾兰道:“不是墙漆的缘故,这桌椅器具粗劣的很,没有雕饰,且我见小厮睡的被褥俱都是麻料。”
麻料也是细麻料,比起常人家里的器具穿用,这些不知好到哪儿去呢。我一时说不清楚,不跟他解释了。这跟司马衷问“何不食肉糜”一样,解释起来十分麻烦。
别看贾环、贾琮那么混,他们好歹有吃用寻常的舅舅,见过普通人家的生活。而贾兰被李纨保护——或者说拘束——得太过,以致不了解世俗风情。
晚膳时分,我提了一句:“你说这桌子粗劣,族学里的桌椅可比这差多了。”
我以为一直在家跟夫子上学的贾兰会惊讶,谁知他微微皱了皱眉,道:“府里没出钱么?”
“自然是出钱的,可花钱要花得值,怎么可能把课桌板凳换成昂贵上好的木料,还请匠人雕刻?那不是花钱,是花冤枉钱。”
贾兰点头受教,我观他神色,尚不以为然。
我摇摇头,不解释了。这个要自己去经历过,才知道实际操作上有什么不一样和想不到的地方。估计,过个几十年他及第当官,就和贾政一个样儿,只知经学,不通庶务。
我们在温泉庄子只住了一夜,次日收拾了箱笼便打道回府。倒不是有急事匆忙,只是贾兰几个对这儿十分失望,住一日就觉着没意思,想走了。我无所谓,自然跟他们一块儿回去。
因向书院请了两日假,算上头一日休沐,我能连续休三日,一时找不着事儿做,陪着姑娘们参加诗社、宴饮。下午贾政办集会,把我叫去,和清客们交流,毕竟我十五中举,对贾政来说是个很能用来对别人炫耀的儿子。
清客们自然十分奉承,贾政一面道:“莫要夸赞,叫他不知天高地厚。”一面又免不了喜形于色,骂我的语气软的跟安慰夸奖一般。我暗暗打了个寒颤,总觉得贾政向着什么不可言说的奇怪方向进化了。
次日,我去看望薛姨妈,给她带了我和黛玉分别送的礼。自薛姨妈一家搬出去,我们见得少多了,就是薛姨妈去荣府做客,我也常在书院,见不着。薛姨妈见了我,十分欢喜,急忙遣人去找薛蟠回家,并吩咐厨房做了许多我爱吃的,又关切地问候我和王夫人、贾母、黛玉等。
听我说贾母怕我对没有出贡产生心理阴影,因此反应过度,让我有些吃不消,薛姨妈笑道:“我原还忧心你不欢喜,如今才放心了。你有这样的心思很好,胜不骄,败不馁,方是长生保养之道、为人处世之慧。”
我早已习惯“不识几个大字”的王家女人文纠纠地说话了,垂手应道:“是。”
又提到黛玉几个的诗社,薛姨妈笑道:“可惜二丫头和侧妃娘娘不在,我上次拜见,她还说起诗社呢。”
我道:“等蝌儿成亲,邢妹妹也来不了了,可惜。三妹妹怕是失望得紧。”
我也失望。
这些姑娘们早晚要嫁人,走的走,散的散。再过些年,诸芳散尽、三春不再,留在贾府的,只有李纨、凤姐和黛玉了,想想,实在惆怅。就好像毕业那会儿,明知道要散去,到底难受,一个个写同学录,说永远不会忘记对方。可实际上,时间总能抹去一切。
薛姨妈就道:“其他人会走,林丫头总不会走的。”
我顿时一个大写的尴尬,道:“姨妈莫要取笑我了。”
薛姨妈笑道:“怎么是取笑呢,这可是在诚实不过的实在话。”虽然这么说,她也不再提这个话茬,转开了。
说起黛玉,不由提到她的身体。
因知道黛玉是要用钱养着的弱症,薛姨妈早已备了许多药材、补品,叫我带回去。这些东西,贾府不是没有,只是她做干娘的一片心意。我素来知道她对黛玉的心比王夫人多得多,自应下了。
到了未时三刻,薛蟠总算回来,见了我道:“不够兄弟,没有义气!我请你去吃酒,你回回不来,现却在家候着,害我要跟琪倌背约。”薛姨妈见我们小辈说话,便走开了,薛蟠才说的那么放肆。
我笑道:“我的错,我的错,以后你去我家等着,怎么样?”
薛蟠道:“你还捉弄我呢?上次我一去,就被姨夫给抓着了。真真生不如死!”
我捧腹大笑。
薛蟠有时候真是有种不一般的萌点,十分好玩。
说了几句话,薛蟠忽然道:“宝玉,你是不是用过什么保养方子了?”
我一愣,没反应过来。薛蟠又道:“我看像,比以前还俊俏着呢。”
这话我一时不知该怎么接,没说话。
我最近确实有做保养,特别是春闱前,因日夜耕读,气色不好,很是收罗了一些保养的方子,照着做。还别说,一开始没甚么用处,后来却明显了,本来八十分的美貌变成九十分。连贾政见了,都说男孩子不该长得太好,我对此无视——今朝虽南风盛行,又盛不到我头上,相反,有一个好皮囊,全世界都怀抱善意好么!
就算这样,没有天天相见的人乍一看,如薛姨妈,也只说我气色好,没想到什么保养之类。谁知薛蟠眼尖,一看就看出来。
薛蟠见我不答,问道:“怎么?”
我以为他会觉得这娘气,见他神色自然,也就放松了些,笑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薛蟠道:“这有什么看不出?我常见琪倌他们做这些呢。”
原来是看得多了,有经验……
可以,这很薛蟠。
他也就这么一说,讲着讲着,又转到其他方面去了。我却犹豫了下,纠结还用不用这些。
——回去后,看到镜子里十足美貌的红衣少年,我一边擦鼻血,一边抛开了放弃的想法。
别开玩笑了,能在有钱有权有势的情况下长得那么美,我为什么要放弃?等贾家倒台再毁容还差不多。
再说,有这么一副长相,说不准以后能混个探花来做做呢……
好吧,这纯是瞎想,以我才学,能得个同进士就很不错了。
自从薛蟠都赞我比从前美得多,我越发臭美。这日和黛玉说话时,我开玩笑问她:“我孰与荣府林君美?”
黛玉正在纠结我给的那道算术题,没反应过来,傻了一下,道:“君美甚,吾何能……”她卡住了,半晌,咬牙道:“宝玉!”
我笑道:“你莫不是想说你何能及我吧?这还不至于,你也就稍逊我一分罢了,和我不相上下。”
黛玉环视周围,大概找厚实的书本没找着,捡了一支没沾墨的狼毫,往我头上一敲,气得不说话了。
我撩她:“和宝姐姐比呢?”
黛玉不睬我。
我沾沾自喜道:“我看,宝姐姐还是远不及我的,更别说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湘云、宝琴妹妹、邢妹妹她们了,环儿琮儿和兰儿就别提了,他们只能算普普通通的俊。要说,我这一辈子,还没见过比我更美的人呢,就是再美的美人,那也是凡俗间的美,我却是天上的美,怎么有可比性?你说是吧?”
我说了许久,黛玉终于受不了,惨不忍睹道:“上仙您美得日月同辉不可方物,小女蓬荜生辉,只是惭愧寒舍装不下您这大美人。”一面说,一面把我赶出屋子。
我:……
我那么美,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地对我!
我跟贾母哭:“我那么美,又不是我想要的,为什么妹妹要嫌我太美?”
贾母笑道:“可不是,谁叫你太美丽了,再俊俏的美人也没眼见你呢。”
我:……
果然是亲祖母,亲的啊。
这么耍宝一番,既满足了我的自恋,又充实地渡过了一个无聊的下午。
然而,后来贾政不知怎么晓得了,把我抓去揍一通,扒裤子光屁股的那种揍……
——你嫉妒我的美貌就直说啊!装什么装?我早就看透你了!
贾政:我想静静。
连王夫人都教训了我一顿,说我“不如宝钗黛玉远矣”。
很好,这也是亲娘,亲的。
我不想理睬那些不懂欣赏美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