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休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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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上去很老吗？”
像只躲懒的猫一样缩在毯子里的首领，用有些幽怨的眼神盯着自己的手下，平常总是显得严肃的嘴翘着，就像所有不开心的小姑娘那样，但她本人大概丝毫没有察觉，不然这样毫无威严的小动作怎么可能出现。
这个样子像什么呢？
大概是个撒娇的…小姑娘吧。
“哈哈哈哈…”
弛子一阵干笑。
“您知道，我不擅长评价一位…我不擅长评价女性的外貌。”
这局面一点也不好，老大她对辨别恭维话和还有敷衍之类的事在行得要命。于是以现在自己的立场，说话也不是，不说话更不是。
“我不记得你会说谎。”他们首领的威严又回来了。
唉，自从回到据点后，他们队伍中仅有的两名女性，小的那个一声不吭跑了出去；老的这位，一声不吭回到自己的房间。没人敢问到底怎么了……他们只知道，首领今天决定跟一直提防的人结盟，然而接下来该怎么办，却没人可以回答。
他们的组织可从来不用明文规定之类的东西来约束人，某种意义上，大家能聚在一起完全是因为祁菀一个人的领导才能罢了，于是现在这位最重要的人物不在，大伙除了面面相觑外还能做什么呢？
天知道这两位的别扭，要闹到何时才罢休。
老大和小妹妹这一老一小，真难伺候。
“难道在我面前，”祁菀颇具威胁的眼神注视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少年，“你吝啬到不想告诉我事实吗？”
一丁点小事而已…
“是是是,我怎么会不说实话。可是老大您想从我这确认些什么呀？”弛子把端来的晚饭放在桌上后，边重新把他们家老大睡乱的床铺好边问，“您不是以前也说过，只要心不老，那人就不会老。”他回过头，坦然问道，“您觉得心已经老了吗？”
“哼，”祁菀瞟了一眼晚饭，却没有伸手的打算，反而扭过头接着闹别扭地恨声道，“亚克那混蛋居然当着外国臭小子的面敢叫我老女人…简直岂有此理…”
当着那只黄毛狐狸的面才是重点？
“不要跟不懂礼数的人计较也是您总教导过我们的道理，”弛子无奈，只好把那碗他精心烹制的海鲜粥端到她眼皮底下，“什么事都要以身作则才是首领的义务，我说的没错吧，老大？”最后一声老大叫得可是格外响亮。
“哼，”祁菀终于伸手接过碗，“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也爱逞口舌了？”
“身为您的手下口才好点有什么不对吗？”
看这样子弛子是打算一直盯到祁菀吃完饭才会离开。
“而且您不是已经狠狠教训过那个叫青岚还是什么的人了，这还不够吗?”
他们的首领沉默了。
“你对我的事知道多少？”
良久，才问了这样一句。
被提问的人正背对着她，不知道脸上会是什么表情，但听到提问时，他的动作明显停顿了。
“我不明白…”少年的声音有些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能告诉我现在是知道的少比较有利还是知道的多更好些?”
“我说过，”祁菀却没在意自己的手下感受一样，直白道，“你也是我带大的。我现在需要知道身边的人对我的事了解多少，告诉我实话。”
被她抚养长大的弛子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您也说过，让我好自为之。
“我从父亲那听说过，”弛子小心翼翼地让回答尽量没有破绽，“您不是一般人，至于其他事，他不清楚。”
“有些事我不让你知道是因为菲儿。”祁菀一眼便看穿了那些小心思，“你向来不擅长拒绝她。”
“可是…”
“麻亚跟你不一样，他早晚要堂堂正正有个正式功名。你呢？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教养弛子成人的首领第一次跟他讨论起关于未来的话题，“菲儿不可能一直跟着我，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回家乡吗？
“跟了我这么多年，回家干农活能耐得住寂寞吗？”
被人一语道破了呀。
但，“未来”两个字，对弛子来说却是那么缥缈的词汇。已经见识了更广阔天地的人，恐怕是没法耐住寂寞，回到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加入到他们为生活操劳的日常中。
那么现在拥有的实力，足够让自己过上想要的生活吗？
“您对未来，有什么打算？”有些迷茫的少年反问道。
“去旅行。”祁菀用手撑着下巴，像所有对未来满怀憧憬的少女似的，“去草原转一圈，再向西走，看看那边的国家到底是什么样。”她虽然年纪不轻，眼神却仍旧明亮，可那光彩只持续了一瞬，“在那之前先要把眼前的事情解决，还有你们几个，”侠盗首领恢复了平常的严肃模样，“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独当一面，好让我放心地把你们打发走？一个个嬉皮笑脸的本事倒不错，怎么这么久，也没见变得机灵些，事事都要我去吩咐，真是一群冒失鬼。”
“嘿嘿嘿…”
“翟鹤那小子居然还直接陷进去了，菲儿更胡闹，一冲动什么都不顾这毛病，”抱怨到这里，他们家老大瞥了一旁赔笑的弛子一眼，“你下次少替她收拾烂摊子，让她自己长长记性。”
话虽这么说,事到临头不心软才怪吧。
“是是是，”眼见首领有开始训人的苗头，弛子赶忙收拾了餐具开溜，“您好好休息吧，我先去…”
“弛子。”
“哎？”被叫住的少年停下脚步。
祁菀投过来的目光那样充满威严，令他不由退缩了一下。
“算了，你去忙吧。”
于是他便逃了。
逃走的人，不可能听到身后首领的那声叹息：
“我最不放心的人，可是你。”
“我最不放心的人是你。”
这句话在同一时间，有人也说起过。
被自家老大称呼为“冒失鬼”的人，一直守着艾雪，过了没多久她便睡着了，想来是哭泣耗费了太多精力，深雪楼的主人睡得很沉，没了平日生动却傲慢的表情，她甚至睡相也乖巧了不少。
幽室中暗香浮动，远处传来秋虫阵阵歌声，窗外点点灯火，这个世界宁静祥和得不似人间，一低头，入眼的是少女酣睡的甜美，她抓着被角的手顶端的指甲红得像火。
绿色头发的小冒失鬼在哄她睡着的时候并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但时间长了了，还是感觉处身在一位毫无防备的成熟女性身边似乎有些不妥，也许是因为已经懂得“人事”是什么，也许是因为深雪夫人平素实在太爱捉弄人，久而久之，她的松懈反而会给他压力，于是，在确定她不需要自己守在一边的时候，翟鹤决定出去走走，当做避嫌罢。
当他拉开房门的时候，却没料到，有人等在那里。
艾米的眼睛一眨不眨，直看到他的心底，这一次翟鹤没有逃开，他只是笑着，回望过去。
“比起她来，说不定我更不放心的人是你。”
那位站在他面前的姑娘这样说道，月光在她身后，描绘出了少女纤细的轮廓，而那双金色的眼睛映着烛光，不禁让人觉得那双眼睛比星月更加灿烂。
“我有什么可让你不放心的？”他问。
少女一歪头，便从目光中溢出了温柔。
“我怕…你许诺许的太过轻易了。”
这情景美得不像真的。
“你都听见了？”翟鹤问。
艾米点点头。
刚刚凭着一腔热血许下承诺的少年不知道眼前姑娘是否能体会到他的心意，其实这已经不再重要了，这样做不过是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些罢了，早已无关他人。
月色下的人乘风盈盈，好像随时会飞向那碧蓝的天空。
他很想伸出手，将她留在身边。
谁知，这个时候，艾米对他笑了。
啊，那笑容…
就像是拨开了薄云的月亮呀。
他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才好，这个时候，大概任何语言都没什么用吧？
然而她却做出了领翟鹤不解的举动。
正站在他面前的艾米背过身去，轻轻拉开了衣带，她的举动似乎过于大胆，让在身后的人有了一丝慌乱——他是不是该回避下？
又能去哪回避呢？
艾米的动作很小，让他分不出到底她在做什么，不过少女暴露在空气中的肩膀却能让人看得分明。翟鹤本该快些转过身去，好申明自己是个懂得礼节的人。但他现在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本能告诉他，有些事要发生了，他不想错过其中任何一个细节。
少女很快便把衣服重新穿好了。
等她转回身的时候，翟鹤注意到，艾米白皙的手上，抓着一块泛黄的绢布。
上面密密麻麻，满是细细线条、蝇头小字……
在已经隐隐猜到这块被她贴身收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的时候，艾米开口了：
“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就把它拿走吧。”
那上面带着岁月留下的痕迹，字迹笔墨也新旧不一。
“十年了，我和姐姐每天每夜都会把知道的事情记下来…我们一直在等，等着有人来，能让放心地把这个交给那个人。”传进绿龙耳朵的声音温柔得像今夜的风，“我想…除了这座城堡的主人外，再没人能知道得这么清楚了…”
一张地图缓缓地，展开在了翟鹤眼前。
细细的线是由画眉用的黛墨描成的，那些红如雪珠的小字，大概是用胭脂染写
来的。
心思细腻的少年，不难从上面看到她们姐妹这十年来的小心翼翼。
那些线和字，大概是她们在这里战斗过的证据。它见证了这对姐妹是怎样千方百计躲过看守的眼睛，又怎样在宴会的时候，从每个角落搜集着有关笼子外正在发生的事情。
这东西不知道凝结了她们多少心血，又承担了多少风险……
“我想…这它对你要做的事,会有帮助。”
是啊，是有帮助的。
有了它，翟鹤的同伴们托付给他的任务，就算是圆满完成了吧？
于是少年便伸出手，想要接过那大概被她们视为希望的宝物。
然而他却没能将它从艾米手中抽走。
她的手指紧紧捏着不放呢。
翟鹤不解，便用眼神询问她。
却看到了，艾米眼中漫出的水雾。
“你不知道…”她一字一句地说，“你答应会救她，我很高兴，”她的声音颤抖着，“但是…但是不会一帆风顺的。有不知道多少艰难的事等着你,有多少人会为此丧命…”
恐怕艾米也不知道，这会儿她自己是希望翟鹤能接过去，为了承诺去跟关押他们的人战斗；还是就此转身，飞走，飞向属于他的自由。
“一定会有人为此恨你…”
他和他的同伴真的按照地图上的提示来推倒这座牢笼了，恐怕笼子里那些已经习惯了被人豢养宠爱的娇贵鸟，不会感激他。
她们恐怕会将遇到的所有本该自己承担的苦难，都怪罪到那个打破笼子的人头上，用责难和谩骂回报他…
“也一定会有人觉得为这些事拼上性命，很不值得…”
会有人觉得，他的辛苦不值一提。
艾米不敢看他的眼睛，如果看到了，说不定自己就会把这个等同于千斤重担的东西,交给他。
“别为我担心，”沐浴着月光的少年却用坦然的笑容，将所有艾米担心的事都打发走了，“我还要带你去看真正的高山大河呢，可如果你们都没办法从这里出去，那怎么看呢？”
紧抓着不肯放松的手，终于松开了。
微风载着它，在空中划出了道温柔的弧线。
被少女贴身收藏的绢帛上还有她体温的痕迹，满是少女芳泽的薄薄巾绢抓在翟鹤的手里却是重于千金。他明白，接过来的分明是艾米姐们十年来对自由的向往，绝不放弃希望的意念,更是重重的嘱托。
既然已经拿在手里了，那便再不能抽身。
今夜有月光作证。
他，这一代的绿龙、侠盗祁婉的手下，已经许下了一生的承诺：
这些美丽的人啊，就由他来守护吧。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休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