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渡色》沈圆

1、拉大提琴的神秘男友

　　过渡色一拉大提琴的神秘男友

　　秘书Maggie的追魂call打来的时候，甄致画正和闺密Diana一人一瓶冰冻啤酒，在大潭水库的石头多过沙的海滩上喝得不亦乐乎。她看着电话，皱着眉头，踌躇了一下接，还是不接。戴安在沙子上写了几个字，接，在医院。

　　致画清清嗓子，声音低沉地接听了电话：Maggie，有急事么，我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Maggie那边小心翼翼的声音: “是老板David，他找你找的很急。。。”

　　“我约了做脑部的CT，告诉他我的检查大概要一个多小时，医院接不了电话，五点左右我到公司。” 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戴安强绷着的脸终于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寂静的大潭水库蓦地一群野鸭拍着翅膀嘎嘎嘎地划水贴着湖面远去。“爽吧？堕落的道路是多么邪恶而美好啊！”

　　“去去去。。”致画的美好心情已经被打破了，“那个阴险狡诈粗鲁无礼肥肿不分的混蛋。。。简直见一面都折寿！” 致画正处于职业倦怠期，自从她做了决定从目前这个精神紧张的职业上退休的决定，就发现以前像陀螺一样只会转动来不及思考的日子，一天也不能忍受。另外，致画还有一个密而不宣的考虑，戴安的成功退休，给了她一个启发，就是她才不准备辞职，那样她那百万级的股票期权一个都拿不出来。她要，想个办法，让公司主动开掉她。这个人人怕失业的风雨飘摇的市场，致画的苦恼却是，怎么样才能让公司裁掉她呢？

　　“不能再喝了，” 致画意兴阑珊地对戴安摇摇头，“一会儿不能酒气熏天地见老板，话说我该是从医院出来的呢！” 戴安做了个okay的手势，问道 “哎！你退休后什么打算啊，才刚30岁，闲着可是很无聊的哦！” 致画抱着头往沙滩上一躺，“嗯！我准备去结个婚玩玩！” 戴安触电似的一下就从沙滩上蹦起来“什么，你结婚？跟谁？有男友了？你个死家伙嘴太严了，快点，拿酒来，边喝边交待，细节细节哈，要干货！对了你的手机呢，让我看照片，帅么？” 致画摇头不出声。戴安干脆一把抢过手机，“说，密码多少。。。先让我看完照片你再更改密码。。麻利的，多少？” 戴安着急的时候一口京片子话说得又脆又快。

　　“他的生日。。。” 致画闷闷地答道“。。。的后四位数字。1279” 戴安不理致画了，专心摆弄着致画的苹果手机，比划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帅哥照片，有些不爽了“你耍姐们啊！你家帅男到底被你藏哪个文件夹了？都要结婚了还不让姐给把把脉。。。”

　　致画一把夺过手机，悻悻地往沙子里一戳，终于忍不住了，“把什么脉，我是想结婚，就是他还不知道，况且我连他多大，婚否，一概不知，就见过几次。。。” 戴安直接听傻了“怎么个意思，见面好多次，那你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你不会问啊！那么机灵的一个丫头，想什么呢？”

　　“没法问。。。”致画回过神来，拍拍身上的沙子，站起身，笑眯眯地回答“他在台上，我在台下。音乐会不许和演奏家交流。。。哈哈哈哈哈哈哈”。致画没理兀自坐在沙子上发呆傻眼一脸萌毙状的戴安，侧转头，深吸口气。她知道自己脸上一定又是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就像她每次在音乐会的海报上看见他的名字和照片的时候，长时间发呆，眼前是他演奏时候忘情的脸庞和刚毅有力灵活的手指。。。突然间，她从广告板的玻璃上看见一张痴痴的脸，不禁吓了一跳。那是自己么，脸颊绯红，眼睛闪亮，竟然有一种动人的美。。。

　　致画的母亲是个美人，美院油画系毕业，画得一手好工笔，虽然嫁给经商的父亲后除了画画儿童读物的插图别无建树，倒是一身的艺术气质，年近50，眼神还单纯得像少女。致画的父亲爱她妈妈简直比爱女儿有过之而不及。不然母亲也不会以40多岁的高龄，又给致画填了一个弟弟，甄致远。弟弟出生的时候，致画已经15岁了，她和爸爸一起兴奋地到婴儿房看小弟弟，护士把还只有小猫一样大的婴儿放到爸爸怀里的时候，爸爸说了一句话，让致画一直记忆犹新“儿子，我的儿子，简直跟你妈长得一模一样。太完美了，太完美了。。。。”后面还说什么，致画已经记不住了，她也特别喜欢美貌如天神一样的弟弟，完美的弟弟。

　　从小，致画就是个不愿惹人注意的孩子。她相貌普通，却有个美貌又艺术气质的妈，和帅得不像话的弟弟，还有一个财大气粗又仪表堂堂的爸爸。致画一直有个疑虑，自己是不是医院给抱错了，她的基因，除了聪明得让男生害怕这一点像爸爸，其他仿佛和这个家里的人毫无关系。
　　致画对自己外表的自卑感，其实实在是她家的参照物太高给弄的。
　　致画妈妈美得连电影明星都难及项背，弟弟那是从婴儿期起就有星探一见惊艳，然后追着要签童模拍广告的。致画这个名字的涵义，也是父母觉得，自己这头一个爱情结晶，跟画一样美。致画呢，长的淡淡的，很清秀，却没有妈妈那样耀眼的容貌。打上小学起，致画就不喜欢领同学到家里，倒不是怕炫富，致画从幼儿园一路贵族学校读下来，周围的同学家庭背景跟她都差不多。可是她不能摆脱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她的家，她的学校，都跟她隐隐得隔着一层，亲近不起来。直到致画的数学老师坚持自己发现了个天才儿童，一番智商测试后，致画的分数让她的父母老师目瞪口呆，190分，那基本上是罕见的天才儿童。

　　从那以后，致画的父母就基本不管女儿的学习了。只担心她学的太快太多，会不会把身体给消耗得太厉害了。致画的课外活动就两项，体育和艺术。可惜这个数字天才并没有什么艺术细胞，倒是游泳比赛，蝉联了好多届市级冠军。在连跳两级和蝉联两届奥数和物理全国冠军后，致画毫不意外地进了哈佛大学的应用数学系。但是minor，致画坚持修了liberal arts专业。

　　“喂，致画，我说天才！人类的恋爱可不是这么谈得好不好？！” 戴安总算回过神来，一跳就从沙滩上爬起，一边去抓致画的肩膀，把她扳过来，大声地，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说天才你是不是脑电路回转了！这是什么鬼恋爱，这叫单相思！还结婚？不行，我得跟你一起去见那个脑外科的医生，我现在觉得你的脑子是有点不正常了。。。” 漂亮的戴安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一边勾肩搭背地扯着致画向停车场歪歪斜斜地走去。。。

　　“人生要是这么简单，该多好！”致画暗自想。戴安曾经是债券部销售主管，开着一辆姜黄色的保时捷911。她莞尔一笑，弟弟才15岁，已经有了他人生第一辆保时捷911了。这个美貌如希腊男神一样的弟弟，全家的宠爱，刚刚15，已经是人们口中的人生赢家了。致画甩甩头，她爱弟弟，弟弟也对姐姐天才的智商葱白得不得了。如果说致画长这么大对什么人有无条件的爱，那，可能就是对自己那个美貌的弟弟，甄致远了。

　　一面是蓝色的海岸线，一面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栈道森林，从大潭开到中环的这一路，端的是风景如画。致画任由戴安把跑车加大马力，在下午尚且清净的蜿蜒山路上，开得像准备参加一级方程式比赛似的，风驰电掣。突然，戴安声音严肃地问了致画一句“最近还头晕得厉害么？你的脑部核磁共振结果，到底什么时候出来？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医生那里？” 致画猛然回过神，沉默一下，简单地说 “唔，一阵一阵的。。。发晕！三天后片子出来，你要是有空，就一起去吧。” 心思缜密的戴安觉出气氛有些凝重，忙打岔，“哎呀！天才，我其实是怕发现你的脑回路比我们多三倍，那以后就没我们吃饭的地方了。。。对了，要不咱们先去会会你的音乐帅哥，不就是台上台下的关系么，看我的，不出三天，我就让帅哥自动从台上到台下找你！”致画一阵头晕。。。“Diana...我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了！哪里有什么帅哥，他又不帅，只是长了一双特别适合拉大提琴的手！” 说完致画立刻骂了自己一句“猪啊！”怎么一想起他，自己就心神恍惚，呼吸困难，智商下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哈哈哈哈哈哈，明白了，大提琴家，手长得还特别漂亮，对吧！啧啧啧。。。” 戴安没想到还没套话呢，这个智商超群的闺密就把这么重要的信息给透露了。戴安一阵忙活，在智能手机上人肉了几分钟，结果就出来了。“呵呵。。。李斯谦，首席大提琴家。。。马友友第二，。。喂喂喂，你家老李蛮帅气的么！我看你俩合适，一个数学神童，一个音乐天才。。”

　　李斯谦，本市交响乐团的首席大提琴家，业界评价极高，未来的马友友。。。但他演绎的方式，非常特别，冷静不煽情，又神似英年早逝的大师费尔曼。。。致画喃喃默念着媒体对他的演出报道，眼前是清晰的画面，李斯谦一身黑色的晚礼服，瘦长的身材，聚光灯打在他轮廓分明专注的脸上，静默了好一会儿，仿佛有一丝低吟，大提琴的声音绝然而起，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致画忘情地沉醉了，直到听得浑身发抖，每一根琴弦，好像都响在她的耳伴，那是最优美的致爱信，天籁的情话。。。致画疯一样地堕入了情网。从此致画的业余时间就是追随李首席的演出日程表，利用一切的休假时间，像个小粉丝一样，陪着梦中情人全球各地看他的演奏会和演出。可惜的是，古典音乐不像流行音乐一样，有狂热的粉丝团交流见面会，不然，以致画的发烧程度，想当面和李首席说句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啊！

　　马友友戴安还是听说过的，心想，靠，这么有才，以后成为世界级大师赚的只会多不会少，至于那个早死的啥曼的，她就完全没听说过了，不过俩天才在一起，这日子咋过啊。

　　姜黄的小跑慢慢减速进了港岛中环区川流不息的车流中。致画凝神思考了一下可能出现的和Damien的对话场面，简单的用排除法把几种可能性过滤，心中有底后，就开始闭目养神。每天下午快五点的时候，她的头晕症状就开始加重，尤其是盯看电脑屏幕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让她恨不得到洗手间大吐特吐。。。我这是怎么了？致画隐约有些担心，所以才去著名的和睦医院做了全套体检，专科医生联系她同时做了脑部的CT 和核磁共振，并在三天后见约见脑外科专家。

　　“Zeda，你是在向我提出辞职么？” 致画的老板Damien，一个澳大利亚的肥秃子，具备了所有澳洲白人的劣根性，傲慢，自以为是，鲁莽狡猾，话说他这英文到底是哪个煤旷工家庭里教出来的啊！

　　所有的英文词语里面的敬语，请，对不起，谢谢，抱歉。。。这些词这个煤矿工的后代好像听都没听说过。致画每次跟他汇报工作，都难忍心中的一丝不快，文明的代表不就是人的平等和尊重么？怎么这个胖子对所有手下的态度都像在吆喝一条狗。好在致画的业绩基本上在整个亚洲部门是一枝独秀，总部都听说过这个智商超群的数学天才，加上惊人的市场灵敏度，超乎她年龄的老辣凌厉交易手法，致画基本不用看公司里任何人的脸色，大部分时间，她都是边听老板说话边自己在那里走神，反正用大概十分之一的脑力对付这个煤矿工后代，已经绰绰有余了。

　　“我告诉你！除非你单方面向我提交辞职报告，否则，你根本不用想这次裁员的名单上有你，这不是由你来决定的，裁员的名单，是由我和人事部门商讨提交总部决定的，你不要忘了你自己的位置！”Damien怒火攻心，肥胖的脸涨得通红，他已经忍受不了这个孤傲无比，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手下好久了，可是无论如何，Zeda给他赚了整个部门大概三分之一的利润，市场上大名鼎鼎的天才交易员，从不失手，多少公司化大价钱，几次挖角，都被总部重金挽留。Zeda的薪酬，比他这个名义上的老板高多了，每次想到这里，他的心里都有说不出的酸意。

　　“我暂时要减少工作时间，因为我的视觉出现重影，下午看盘会有严重头晕现象。这会影响我的判断力。目前我还不能确定这是不是病理现象，但是我已经在和睦医院做了全面检查，检查结果出来前，我只能告知你我的身体出现状况，只适合做半日的交易，这个是医院的证明。” 致画冷静地说明了情况，就不做声等着Damien又是一轮疑心重重的审问和不得要领的抓狂了。当然，是个人就会怀疑致画又被人强力挖角了。

　　可这一次，还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