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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别后不知君远近 ...

  •   最近网站新添了一个叫“不可思议”的模块,叫我们几个实习生到处去约稿,我苦无头绪,在朋友圈发文,希望广大损友们能给我来点灵感。三分钟后,我的大学舍友颜陈给我发了一条消息,她想和我讲讲她的“不可思议”。
      那天晚上,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我惊讶于她的经历,同时也被她的爱情感动,于是通宵开始写稿子,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这段故事,并依然无畏的相信爱情。
      苏砚
      2016年5月9日

      四年前的夏天,忙完毕业论文答辩,颜陈就开始筹划她的毕业旅行。
      琢磨了几天,她决定动身去福建泉州的安海古镇。
      那是她祖母的故乡,虽然脑海里几乎已经模糊了祖母的音貌,但在家人的口中得知她的相貌、性格,几乎同她祖母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祖母在她7岁那年便离了家,说是要了断尘缘,回该回的地方。至于回哪去,倒是没有说的,祖父也曾天涯海角的找过她,但都没有音讯。而后又过了两三年,2003年,一场可怕的非典病毒席卷了大江南北。
      祖父在寻她的路途中,不幸感染去世。送葬那天清晨,祖母突然来了,对着还未合棺的故人,诵了往生经,此后再无音讯。
      家里要生二胎,那时国家的计划生育抓得着实紧,父亲索性让颜陈随了祖母的姓,改了名叫颜陈,跟着把户口迁到了祖母的福建老家,家里的黑户弟弟才侥幸躲过一劫,并赶在上小学前报上了户口。
      幼时记忆里,祖母是最疼爱颜陈的。她离家的那一年,颜陈每天都迈着短短的小腿跟着马路上的汽车后面一路追着跑,可是她怎么能追的到一个心如死灰的人呢,哭闹了好久,最后还是祖父手里的棉花糖让她止住了嘴。
      行程既然定了,颜陈便好好的收拾了行装,认真做了旅游攻略。
      此行除了欣赏古镇风景,更多的是想去寻寻那个一走就是13年的虔诚信徒的影子,踏一踏她曾生活过的土地和呼吸她曾留下的空气。
      颜陈晕车,大小都晕,结果在火车上睡了一路,到了泉州市里又要转公交车,几近周折,直到第二天快入夜了这才进了安海镇的石埕街。
      石埕街是个老镇区,小镇上几乎没有什么惹眼明亮的路灯。但在周边星星点点的住户家透出的灯光下依稀还可以辨认出街心道路,路两旁几乎都是些红砖红瓦的古建筑,除了那些几进几出的大宅院,也有些清末、民国、建国初年的骑楼和琉璃溢彩的小洋楼。但让颜陈极为焦急的是,一路走来并没见到旅馆的标志,眼见天色越来越黑,这总不好要露宿街头吧。
      于是鼓起勇气,想着看能不能碰碰运气,借住一下这附近的民宿。
      颜陈强打着精神却又似鬼使神差般的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宅院走去。
      月色下的宅院笼罩着一层神秘清冷的色调。青瓦黛墙,沿着一侧墙根望去,足足有十多米的径直,墙梁上都浇了一层不知名的胶质物,顺着东风刮过来,闻着满是宁神的药香。抬眼,大门上方有块石刻的四字匾额,颜陈凑近瞧了一眼,上面金钩铁画的刻着“鲁国衍派”四个大字,苍劲有力的字迹,含着些许岁月古朴的沧桑气息。
      颜陈看不大懂,提手叩响了门。
      没过多久,厚重的朱红色木门缓慢的从里面吱吱呀呀地打开了,是位年近花甲的老妇人,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带着点闽南口音的普通话。颜陈有点拘谨,有点不好意思,但好在祖母离家之前她是一直跟着祖父祖母一起生活的,听得懂,也会说一点闽南话。随后小心翼翼的询问能不能借住一晚,本以为这得使出浑身解数,谁知还没多说什么,主人家就欣然同意了,这让她忐忑的心情走了大半。
      颜陈拎着行李箱往院里走着,一路不深不浅的交谈中,她知晓了许多事情。譬如,这匾额上的“鲁国衍派”是个堂号,是这安海镇里颜氏宗族的身份象征。婆婆是一个人独住,前些年丈夫去世了,子女都出去打拼事业留在外地了,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小住个三五天。颜陈当即兴奋地表示自己也是姓颜,兴许是亲戚也说不定。颜婆婆听闻这个亲戚论很是高兴,便乐呵呵的拉着颜陈的手,往后厢房走。
      “既然是我的小亲戚,那就留下来多住几天,只要你不嫌弃婆婆年纪大唠叨就好,住多久都没问题。”
      “怎么会呢?我要感谢婆婆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那就打扰啦~”
      “不会,这宅子那么大,我一个人也住不过来,再说,我光瞧着你心里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亲切劲儿。你安心住着,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婆婆领着她进了一间充满民国风味,布置精巧,又打扫的纤尘不染的少女闺房。
      “这间房我天天都有打扫,干净着呐,隔壁就有浴室和卫生间,这些天你就住这吧,那你今晚好好休息,婆婆就不打扰你啦。”
      又向婆婆再三道谢后,舟车劳顿的疲惫感渐渐袭来,颜陈也就无心参观房间的布景了。开了吊扇,在呼呼的风声中沉入了梦境。

      “慢点走,小心摔着。”
      “今夜安平桥上的月色美极了,你说是不是?”
      “那也没有你美。”
      一声幽幽的叹息,带着湿漉漉的水汽,轻悄悄地潜进了颜陈的梦里。

      第二天清晨,颜陈被晒进来的好阳光叫醒。昨天夜里或许是刮了海风,湿腻腻的触感让颜陈睡得并不安稳。颜陈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醒前的那一刻还记得很清晰,一睁眼就抓不着也挠不着了。没多想,颜陈干净利索地起床认真洗漱了一番,出门拦了辆出租车往此地著名的龙山寺去了。
      听闻这座龙山寺有些年头了,之前在网上搜的旅游攻略里说,它还是隋朝皇泰年间建的,那就有一千四百多年的高龄了。寺里寺外香客络绎不绝,高大的树木郁郁葱葱,此刻的颜陈像一只沉默的松鼠,置身其中感到又惊慌又心安。
      正午热烈的阳光打在人群中,生出些暖洋洋的意味来。一个单薄的身影穿过略显拥挤的人海,颜陈带着静穆的心踏进寺门,寺里的圆通宝殿长年累月的供奉着一尊千年樟木雕成的千手千眼观音,历经千年沧桑,世事变迁,却依旧宝相慈祥,威仪不凡。去往住寺僧人那里取了香火回来后,颜陈便肃立合掌,跪在香案前行了头面接足礼,拜了三拜,随后进献了香火。颜陈的脑海里隐约记得年幼时曾多次随祖母去寺里进香拜佛,如今到了异地陌生的龙山寺,竟有些熟悉平常的感觉。
      正想起身时,一位年纪约莫十五六岁的腼腆小沙弥,过来问颜陈,要不要求支签。颜陈犹豫了会儿点了点头,心想自己这趟行程也算寻亲访祖,不知道是不是徒劳无益,也罢,既来之则安之,那就求一支,让观音娘娘替她做主吧。
      从小沙弥手中接过签筒手腕处使劲摇了摇,几秒后从竹筒中掉落了一支签。那支竹签还颇有些分量,在高高的窗口折射进的细弱阳光下,颜陈清清楚楚地看到它无端落地后案前惊起的尘土飞扬。
      颜陈跪立在蒲团上弯腰捡起竹签,又起身恭恭敬敬地递给侧立一旁的小沙弥。
      签文中写道,
      “梦里看花醒时无,却言巫山只是虚。
      前世因缘今生果,苍生难渡别离人。”
      小沙弥双手接过递来的竹签,领着她转身走进大殿内屋。
      屋里只有一张木床,床上盘立着位衣着朴素的僧人,另有一张香案,案上有一炉香,颜陈隔得远,逆着光线看不太清,见他手捻佛珠,小沙弥走上前去,将签递给了他。
      青衣僧人脸色有些古怪,许久又问她,“施主,此签意有不同解法,但问施主想求些什么?”
      “唔,我是想寻人。”
      “此行艰险,施主要量力而行,切莫强求。只道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切记保持本心,莫入歧路。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师傅,冒昧的问一句,寺里可有位名为颜钟的女居士么?没有的话,可曾听说过么?”
      “施主既言寻的是女居士,入我佛门,前尘俗事便是过往云烟了,你要寻的那人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人,寻到如何,寻不到又如何,世间人总看不破。寺里没有俗世里的颜钟,只有调伏妄念,除垢净心的出家人,施主若是礼拜完毕,就请回吧。”
      “她就一点儿也不想念家人吗?她的丈夫,她的儿女,她……”颜陈不懂,也不能理解她的做法。
      “她既入门,自有超脱,平和喜乐,自有造化。世人皆苦于爱欲之中,沉沦翻涌,修行却是无生无死,无爱无欲,不可外力侵扰,不遇俗世烦忧。她若见你自然见你,若不见自然不见,心中修心,行处修行。”
      颜陈心知,自己所问失礼又仓促,解签的僧人并没有给出她想要的结论。不知道她要找的人是不是在这间寺里,如若在,她不想见自己,便是打扰了她的清修也不是颜陈所愿的。
      回头对着观音像又遥拜了拜,颜陈带着比来时更沉重了几分的步伐和心,决然告别了龙山寺。
      刚出龙山寺,颜陈长吁了口气后才顿感浑身无力,准备用手机软件打个车回颜府大宅,却没想到这一路上人头攒动,挤也挤不动的人流,哪还容得下车行进,便放弃了这个想法,顺着涌动的人潮,半推半就地出了龙山寺的地界。
      站在不知名的路旁公交车站点,正当她反复按压疲惫的太阳穴时,一辆公交车靠站了。颜陈瞥见这辆车的路线图上有石埕街,便立马跳上了公交车。刚刚龙山寺的一行似乎抽走了她年轻的活力,像个宿醉未醒的漂泊者,投完币后,颜陈晃晃悠悠朝着车尾的空位子走去,坐下后偏过头靠着车窗,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夏日的公交车非常拥挤,一站又一站后,整个车厢里站满了人。车上也就充斥着各种不知名的气味。颜陈不适应地拉开车窗,外面传来熙熙攘攘的蝉鸣声,混着车尾下的发动机巨响,她的脑子更混乱了。于是打算睡一觉来缓和她绷紧的神经,到终点站再坐往返的车回去也不迟。
      小镇这辆有些年代感的公交车依旧不紧不慢的行驶着,不知道路过了多少个站点。车上的人走了又来,来了又走,直到终点站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公交车司机准备下车买瓶水时,才发现猫在车尾已经睡的昏天黑地的颜陈,便连忙叫醒了她。
      “小姑娘,别睡啦,五里桥到了。”
      “唔?到终点站了?”颜陈猛地惊醒了。
      “对呀,你不是到五里桥下吗?我看你一路都没有下,那不是到终点下嘛?还是说你睡过站了啊?么事么事,睡过站的话,一会儿你再坐我的车我给你带回去啊。”
      “那谢谢叔叔了,我先下车转转。”
      颜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从座位上爬起来,准备下车舒展舒展身骨。谁知司机大叔转身递给她一张有些磨损泛黄的旅游小传单,反面附有地图和解说。这才知道这五里桥就是大名鼎鼎“天下长桥无此桥”的安平桥。颜陈心想,既然误打误撞地来了,索性就去看看好了。
      三三两两的小船沐浴着晌午的艳阳,像是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跳起了华尔兹,颜陈半靠在栏杆上俯瞰桥下的海水,一侧背阴海水清澈的像块沁透了绿的碧玉,这让她想起了李碧华的《青蛇》,不知道这片海水里是不是也有像青蛇那般妖娆多姿的妖精。
      正看的出神,不知何时桥上多出了几个小孩追逐打闹,和颜陈隔得不远,领头的那个七八岁的样子,跑的最凶,边跑还边回头冲后面的小孩挥手做鬼脸,“你们也太慢了吧!看我的佛山无影腿!哗哗哗!”随后几个小孩像一阵风似的,莽莽撞撞地向颜陈这边冲了过来,好巧不巧,明明这桥宽有三四米之多,偏偏在推推攘攘中,把那个领头的小孩无意推落入了水中,这下所有小孩都惊慌了,其中一个小女孩一屁股坐在桥边大声的哭喊了起来,“你们……你们赔……赔我哥哥!比什么跑……跑得快!啊!我哥哥要淹死了啦!呜呜,救命啊!”
      偏偏晌午外头太阳毒辣,这五里长桥上一个旁人的影子都没有,颜陈又是个连狗刨都不熟练的半吊子,眼见几个小孩都慌的六神无主了,颜陈只好先报了警,幸好那边电话接的很快,颜陈赶忙报出所在位置,那边说不到五分钟一定赶到。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眼见小男孩已经扑腾不动了,颜陈急想,自己的狗刨五分钟应该能撑住,于是把手机放在岸上,脱了鞋就朝着那个刚才还冒着咕嘟的水位跳了下去。
      她是跳下去救人了,谁知道她费了老大气力狗刨到那个落水小孩掉下去的地方,那边却是什么人也没有,颜陈慌了,难道小孩已经沉下去了?颜陈一猛子又扎进了水里,什么嘛,水下什么也没有!等到颜陈艰难的从水中冒出头来,却见岸上那几个小孩齐刷刷的盯着自己看,咦!那个湿的像水鬼的不就是那个傻不愣登掉下去的小孩吗!?
      他什么时候游到岸上了?天呐,我为什么会在水里?颜陈正懊恼的要炸了,却发现自己在水里像个铁秤砣一样正急速地下沉。
      颜陈的嘴被水一直呛着,根本张不开口求救,她急忙拍打水面,想以此来提醒岸上的小孩们。她撑不住了,快让那个会水的小孩来救她一把。结果岸上的小孩们都以为她是气急败坏要揍他们,一股脑子全跑了,可怜颜陈这个鲁莽的半吊子眼看就要被水没了顶了。
      海水幽幽,颜陈失了气力沉了下来。涌动的潮水怎么也不见底,颜陈在失去意识之前睁开了眼睛,她想起《追风筝的人》里仆人哈桑做的那个梦,
      “天气暖和,阳光灿烂,湖水像镜子一样清澈。但是没有人游泳,因为他们说湖里有个鬼怪。它在湖底潜伏着,等待着。”
      颜陈似乎看见了那只鬼怪在朝她张开双臂,喏,白色长衫的鬼怪,青幽幽的海水隐藏了他锋利的獠牙,长长的指甲似乎划过了她的脖颈让他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朝着底下那只鬼怪沉下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别后不知君远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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