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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探深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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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如所愿般地见面,可是薛平秋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他想问,她还好吗。可是那样的事,对于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说一辈子不愿提及的伤口吧。他突然觉得他的出现有些尴尬,正不知如何处之。却是对方先站起来,朝这边走了过来,说道:“公子,上次的事,我代我爹向你道歉。”
他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提及此事,心下一怔,而且他并不知她为何要向自己道歉。“姑娘,上次的事……”
“上次的事是我爹不对,我爹不该情急之下对公子出手,还望公子见谅。”再难的坎,总要自己走过去的,一味逃避不是办法。
“其实上次的事是薛某对不住姑娘。”
“你没有对不住我,那日的事,公子尽力了,只能怪兰心命不好。”她说着,眼泪便掉了下来,只是脸上还是带着礼貌的笑。
“兰心姑娘……”对方的通透豁达让薛平秋觉得自己一个男儿反而是无地自容了。
兰心别过脸,拿手绢按了按眼睛,“对不起,让公子见笑了。”
薛平秋沉默。
沈兰心回过脸,已经止了泪。她瞥见薛平秋薛平秋的手臂上被划了一道口子,惊道:“公子,你受伤了?”
薛平秋这才想起来刚才和那个黑衣人在打斗过程中被划了一道,因为划得并不深,血很快止住了,他也没有太在意。“一点小伤,不要紧。”
“可是流血了。”白色缎面上一道口子边缘上渗着血迹。“如若公子不嫌弃,就到舍下包扎一下,我爹沈木在这周边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大夫。”
薛平秋那日被沈沐风打了一掌,深感其功力深厚,本以为是某个门派的人,没想到竟是个街头郎中。大大激发了他的好奇,他甚至有一个大胆的联想,今晚的那个黑衣人便是他也不可。“恭敬不如从命。”
那边陈俊生和韩婉也放完了河灯走了过来,看见沈兰心面前站了一个男人。陈俊生一眼便认出了这就是那天在小木屋里的人,顿时心生警惕。而韩婉看着来人通身贵气,剑眉星目,暗自在心里叹一句兰心长得漂亮就是各种桃花运。
陈俊生留意到沈兰心的脸上有泪痕,想着她多半是撞见他又被揭了伤疤,心里难过。他看了那人一眼,上前拉过兰心,“兰心,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家吧。”
“好,走。这位薛公子也跟我们一起,你见过他的,他现在受伤了,我想带她回家包扎一下。”
陈俊生没想到沈兰心会这么说,他心里对眼前这个男人还是排斥的。但如今沈兰心看似从那件事里走出来了,他也不好拒绝,只得答应了。毕竟韩婉也在,他也不能露出端倪。
韩婉看得出来陈俊生有些不情愿,她想问兰心是怎么认识这么帅的公子的,但又发现氛围有点奇怪,还是按住好奇,没有多问。
路上,韩婉顺路便先回去了,剩下一行人回到了沈记医馆。沈沐风在里间听到动静,问道:“是不是兰心回来了?”
“爹,是我。”沈兰心应道,又扭过头跟薛平秋说了一声,“薛公子,这里就是我家。”
沈沐风从里间走进来,看到薛平秋,脸上的笑容有片刻的僵硬。“这是?瞧我这记性,这不是那日的公子吗,真是老了不中用了。薛公子,当日多有得罪,小女的事也来不及感谢,是老夫的过失啊。公子请进。”他很快掩饰了过去,真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又遇见了兰心,不过也好,可以向他打听一下他的师门。
“爹,薛公子受伤了,我去拿药,你给他看一下。”说完,她便走进了里屋拿药去了。
陈俊生见沈沐风没有赶人的意思,便配合地拿了药箱。
沈沐风招呼薛平秋坐下,和他寒暄了几句,问了对方出生,薛平秋一一作答。他看了一眼薛平秋的伤口,问道:“公子这是如何受的伤?”
“今夜追捕万楼春的时候,和一个高手过了招,被对方划了这一剑。”说这话的时候,薛平秋小心留意着沈沐风的反应。只见他“腾”地一下站起,“万楼春,他在哪里?可是又让那淫~贼逃了?”声音里满是震怒。
“没有,他已经死了。”
“死有余辜。”
沈沐风的反应完全是一个父亲该有的反应,并看不出什么端倪。薛平秋索性主动提问,“那日在山上见前辈出手,武功也非寻常,敢问前辈为何在这市井做一个小郎中呢?”
沈沐风闻言却是一笑:“什么前辈不前辈的,不过是年纪轻时学过一些拳脚功夫,那日见小女受辱,当爹的气急,才拼着老命打了那一下,哪里是什么高手。”说到那天的事,他面色微赧,又赔礼道歉了一番。
这反倒弄得薛平秋有些无地自容。见沈兰心拿了药出来,二人也都不谈那日的事了。沈沐风接过药,对兰心道:“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沈兰心也觉得自己在这有些尴尬,乖乖回了房。
沈沐风一面给他上药,一面随意问起:“公子年纪轻轻便行走江湖追捕采花大盗,定是武功了得,敢问公子师承何处啊?”
“在下是宋家庄的人,宋庄主是在下的伯父,一身武艺皆受之于他。”至于母亲蓝玉,因为她身份特殊,薛平秋从不对外人提起。
听到金陵宋家庄,沈沐风心里却是咯噔一下。当年百毒门灭门,便是穆宗棠、宋岩和薛平带的头,眼前的人便是薛平的儿子。他心中波澜起伏,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原来是宋家庄的薛少侠,真是幸会,幸会啊。”
二人简单聊了几句,沈兰心没有再出来,薛平秋也不宜久留,很快便道了别。
走到街角,薛平秋又回头看了一眼沈记药庐。虽然沈沐风的话里滴水不漏,只是那日他打自己的一掌那功力绝非等闲之辈,而且他的身形和今天的黑衣人实在是太像。
——
沈记药庐。
待薛平秋走出去之后,沈沐风的脸便垮了下来。他是薛平的儿子,当年他们一伙人带人剿灭百毒门,偷出些武功秘籍也并不奇怪。是以薛平秋会百毒门的武功也说得通。而且他今日来这里,只怕不是偶然。
“俊生,你替我盯着他。”
“师父,您这是打算?”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私底下,他都称呼沈沐风为师父。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只需替我盯着点他的行踪。要怎么做,我自己来。切记小心,这小子武功不低,别露出什么马脚。”
“是,师父。”
沈兰心乖乖地回了房,要是换做以往,她或许会偷偷地躲在里间偷听。只是如今,偷听只怕自取其辱。那些事,他都知道,她还有什么颜面出现在他的面前。可是见他受伤了,她便忍不住要往家里带。想想,好矛盾。
可是那日发生的事,与他又有什么干系,就算他来晚了一步,至少也是他赶走了万楼春,不然她只会受更多的侮辱。怎么样,他也是她的恩人。如今他受伤了,她领他回来包扎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事已铸成,当时她也想过自尽,被沈沐风拦了下来。那几日,爹,二娘和大哥三个人轮流守着她,寸步不离,生怕她寻短见,一个个都是熬红了双眼。这些日子,她也明白,家里人没少为自己操心。悲剧已经发生了,但日子总要继续,她总要好好活下去。哪怕不是为了自己,也还要为了她的家人。她若是能坦然面对薛平秋了,便说明她真的走出来了。
思索了一番,她也不再去想那些烦心事了。打水洗漱,换上了干净衣服便躺在了自己的小床上。很难得的,她今天早早便入了睡。
夜深了,街上的灯火一点点熄灭,只有零星的几点灯火。沈记药庐也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沈沐风的房里还亮着灯。虽然名义上他和陈母是夫妻,但他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住。对于他这种曾经一直生活在黑暗里的人来说,黑暗才是他的归宿。
他从床内壁,砖墙内的暗格里拿出一枚戒指和一个镯子。那戒指是一枚蛇形的扳指,蛇身围了两圈露了个大大脑袋,两颗蓝宝石镶嵌的眼睛在夜里发着幽幽的光。那镯子,则是一只蝎子首尾环抱,两只红色的眼睛泛着嗜血的光芒。这是百毒门的信物。
王蛇、血蛛、虎蝎、金蟾、灵蛊。当年百毒门的五大神物,分别传授给了五大弟子,配以象征的信物。
而如今,近二十年过去了,昔日的师兄弟们或是天各一方,或是人鬼殊途,今生不复相见。所有的往事都已被时光掩埋,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破土疯狂生长。
“十六年了,兰心已经十六岁了,紫苏,女儿已经长大成人了。这么多年,你可曾后悔跟了那个人。”他将那虎蝎镯拿在手里,细细的摩挲上面的纹路,仿佛手下的是伊人皓腕。
“兰心的事,对不住了,是我没有保护好她,但我不会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我会履行对你的承诺,让她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一个人的空间里,那些陈年往事破土而出,顶天立地的汉子眼中,竟隐隐有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