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潇然》步緋羽

5、念奴娇

　　可现实总是残酷的。
　　14岁那年的夏天，梦，在我的耳边碎了。
　　三天，我茫然的跪在小园之中，任由泪水与无尽的悔恨将我吞噬。木然的任由别人给我锁上手链足镣、推上马车、然后茫然的听人说：“这丫头长的还算周正，再过个一年半载自可以回本。”
　　该死，只是被卖入青楼吗？这不会太便宜我么？
　　看来我还真是好命。

　　在青楼的日子里我很乖。不是怕挨打，只是没有反抗的理由。在我接第一个客人之前我自会自裁。没必要浪费眼前的光阴做一些无聊的事。
　　所以，我乖乖的学琴、学舞、学笑、学喝酒。我学得很慢，但很努力，至少看上去如此。
　　嘻，我就知道我的命好。看来，我要给上回被我砸了摊子的算命先生道歉。
　　这不，六个月。萧瑟便找到了我。那时，离我的首次登台尙有月余时间。而我正开始思考毒药与匕首，上吊与投湖之间究竟哪一样更方便、舒适、快捷！

　　萧瑟从不愿告诉我他是怎样逃出那个地方的。但从他遍布全身的伤痕上我看到了他的梦魇。
　　他几乎是带着我直奔边疆。然后，在抵达目的地的当天晚上和我拜了堂。那天离我15岁生日还有两个月。
　　没有圆房，没有宴客，甚至没有鲜红的嫁衣。我在冰天雪地的极北之处做了冷月冥神的妻子。
　　第二天，他把我安排在一家农户家中。只留下一句话便远走天涯。
　　——“等我。”
　　接着，便是两年的音讯全无。

　　好担心好担心他的安危，好想念好想念他的笑颜。可我却从没想过他是否会将我抛弃。
　　17岁，我是一位等待归人的新妇。全心全意的守候着他的身影。
　　犹记得他临走时的话语，“念奴，我不会让你当寡妇的。”
　　死萧瑟，希望你记得！否则我定追到地府向你讨债。

　　春风拂面恼离人，柳絮翻飞，征途远。
　　两年后，一纸捷报，令庙堂震惊，百姓欢腾。
　　李大将军帐下传令兵在大将军身亡之际，瞒下军中无帅的事实，沉着指挥，奋击胡虏。在他率出奇计之下终于取得了近百年来对外的第一次全胜！
　　没有人会笑话主帅在听到急报时会惊惧过度而亡，毕竟，来袭的敌军共计五万，而守军不过三千，其中尚有七百余人年过半百。援军？呵呵，即使快马加鞭的赶来也需要半月！
　　这场战争让三千守军只剩下72人，而敌军，留下了近四万生命！
　　据传那日，西门皓月身着一袭金甲，脸带轻纱，孑然立于城头。振臂一呼三千甲士士气顿杨。
　　击鼓三声，厮杀声起，而西门皓月却于城前悠然抚琴。一曲《剑胆》至他的指尖溢出回荡于沙场的血光之中有着一种别样的凄美。
　　在战酣之时，甲卫仅剩一千七百八十四人，士气已受重挫。而他，拂袖而起，扯下面纱、丢弃重甲。纤衣素手，雪墨长剑凌风而动。敌军皆痴。他只粲然一笑，笑容未敛之际，惊雷四起硝烟掩目，敌军死伤已超过大半。剩下的也四散奔逃。
　　西门皓月自此一战成名。
　　西门皓月，便是我的夫婿萧瑟，亦是皇上亲封的一品大将军——惊雷将军。我知道这件事却是在大战过后的三个月。

　　四年后，永城，大将军府。
　　“妈妈、妈妈。”湘儿这孩子永远是那样莽莽撞撞也不知像谁。
　　“怎么了，湘儿？”我无奈的抱起他，摸着他小小的鼻子问。
　　“我现在是小王爷啦，嘻嘻。”这傻小子搂着我的脖子，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骗人！”我一惊言语不觉严厉起来，“谁准你信口开河的？”
　　“是爹爹说的……”
　　“嗯？！”
　　“是！我是好孩子，不骗人的。”他小大人般重重的点了点头。
　　封王？我的心猛然一跳。一阵不安涌上心头。
　　挥手招来几个丫环照看湘儿。我急忙冲进了萧瑟的书房。
　　推开门，便看见失神的萧瑟。
　　“怎么了？”我担忧的开口，手抚上了他紧蹙的眉。
　　“……”他抬头对我笑笑，并不言语，又顺手翻起书来。
　　“封王也算一件好事。”我犹豫的开口。
　　“……也许……”他拥着我良久才回答。
　　“怎么说？”
　　“加封惊雷将军为火王……”
　　“皇恩浩荡，可喜。”狗腿一下。
　　“……赐居京城。”
　　“该死！”京城是飘雪楼的总部所在啊！
　　“另着火王西门皓月，五月于京师主持比武大会，甄选良材以振吾朝。”
　　“他活得不耐烦了……”我终于爆发，他妈的，他这是要害死我们一家吗？该死，该死……
　　和萧瑟一起生活了四年，我即使立时死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但，湘儿怎么办？他是萧瑟的唯一骨血，是我最爱的孩子。难道要让他到那个危险的地方去？让他雪白的小手沾染上一抹妖红？
　　送湘儿走吧！最后我说。

　　“不！——”看着那个乖巧的依偎在岳儿怀中沉沉睡去的小小孩童我几近绝望。为什么，为什么湘儿会在他的手中？“求求你们，放了他，放了他吧，他，他，他还是个孩子啊……”我哭嚎着，挣扎着，全然不顾贴着我脖子的长剑。
　　“闭嘴！”萧瑟冷冷的开口，“我不会让我的义子死的。”
　　义子二子如一桶冰水，让我瞬间冷静下来。
　　“瑟儿，啧啧，七年未见，你还是一样的口是心非啊。”霍青衣微笑着摇头，“不过，就算这一个你不认，那个未成型的你总该认吧？”
　　“……青衣，使这种下作手段你就不怕损了你神剑的威名吗？”萧瑟说着，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瑟儿，若不是你如今本事大了，连我也难保生擒你，我又怎么会用这招？”霍青衣柔柔的开口，“那么现在你还要打么？”
　　“……青衣，要打、要罚、要杀都随你，只求你放过她们母子。”萧瑟神情一僵，低下头，缓缓开口。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萧瑟闻言抬头看了看我眼神几度变幻。最后微微一叹。他缓缓跪下，手高高的捧起雪墨长剑。
　　“……主……子，瑟儿知错了。请主子赐死，只……”
　　霍青衣邪邪的笑着，拈起剑在眼前细细端详。
　　“想死？几年不见竟这么不懂规矩了么？看来又要重新调教了呀。啧啧，你真是不让我省心啊~~”
　　“嘶~~”布料撕裂的声音响起。萧瑟布满伤痕的背暴露众人眼前。
　　“还记得，这些伤痕是怎么弄上去的么？”剑尖轻轻划过萧瑟的背，霍青衣冷冷的问，“伤痕还在，可我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闻言，那原本跪的挺直的身躯顿如狂风中的枯叶一般不住颤抖。
　　“……记得……”
　　“那么？”
　　“……瑟儿……甘愿……受罚。”
　　“原来甘愿啊~~”霍青衣猛地回头，剑深深地埋入了萧瑟的肩窝，“那么我是不是就不用客气了呢？”
　　“不！”我狂喊，泪早已模糊了我的眼。
　　“啊……”萧瑟勉强压抑住呻吟，向我扯出一个淡淡的笑。
　　“好啊，你能忍，我看你到底忍得了多久！”语罢，剑花一抖，雪墨连番刺出。72剑毕时萧瑟早已昏厥多时。血，流了一地。
　　我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任由泪水冲刷着我的脸庞。
　　“浇醒。”霍青衣冷冷的命令。
　　三桶冰水换来了他的苏醒。
　　“我废了你的武功，娈童功夫高了麻烦。”看着萧瑟挣扎着起身，却最终只能依旧徒劳的跌回地上时，他平静的说。
　　“……谢，主子……恩……宠。”萧瑟过了许久方才开口。
　　他并不是一定要置我们全家于死地。这，确实值得高兴，可我的心却痛的无以复加。
　　“呵，你倒是乖巧。”抬起萧瑟的下巴，霍青衣又道，“不过，我并没有说过会轻饶你呐。”
　　打了一个响指，霍青衣身后的一名少年便捧着一个一尺见方的匣子过来，然后在他的面前打开。
　　“哎呀，瑟儿，看，这可是莫问送给你的大礼呐。”他顿了顿又道，“当年，我就很想用在你的身上了，啧啧，若是这次回去后你再不听话，那么，我定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岳儿，里面有多少种刑具？”
　　“禀阁主，五大类，共计472种。”
　　“瑟儿，你看，我当真糊涂了啊，这都记不清了。”霍青衣微笑着抚摸萧瑟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惊吓过度而苍白如纸的脸庞，“要记得啊，我有的是时间。若你不乖的话，我可以委屈些陪你一样一样的慢慢尝试。反正阁中的好药也多，实在撑不过去了还有那些个灵药，你说是不是，瑟儿？”
　　“只要你放了她们，就算你天天……又有何妨？”
　　“唔，是很诱人的意见，不过，很可惜，我-不-喜-欢！”霍青衣狠狠地甩开他，“人质只要一个就够了。”

　　剑，刺穿了我的胸口，眼前渐渐开始发黑。
　　死亡，原本就是一件简单的事啊。
　　只是我好不甘心，我的孩子，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出生的孩子，亦将随我而去。
　　和上眼的一刻，仿佛又听到了那遥远的声音。
　　——“若得此佳人，愿执其手，与其共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