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声》柏鱼

2、戏诸神

　　物以类聚，神以群分，这话着实说的非常有道理。

　　战神常沅与花神离央大婚。这场婚宴设在十六天的百花殿。众神几千年没参加过喜宴，本着凑热闹沾喜气顺便多吸食点特意开放的白羽花海里的琼脂的原则，不由得早到了几刻。沾沾自喜的到了殿才发现原来大家的原则都是一致的。于是偌大的殿里挨挨挤挤坐着的全是神君，面面相觑，假意喝茶，徒留一群小仙童忙的像陀螺，穿梭其间，时不时一句“麻烦让让”。

　　一个矮矮胖胖的神君已为让路左右挪动好几次，退无可退，不知道已经逼到了白玉柱前，还提起座椅一个劲猛退。“诶......”邻座几个神君抽了口凉气，睁大眼，诶了一声又没有下文了。“发生何事？”胖神君一边举起楠木小板凳，一边转头诚恳的问道。下一秒后脑勺咚的撞柱子上，清脆无比。

　　胖神君愣愣着回头看了柱子半晌，若有所思道，“本尊依稀记得前几日它不是长这儿......世道竟变得这样快。”

　　众神以手握拳，虚咳几声。

　　古往今来解决尴尬的最好办法便是八卦，想必在天上同样适用。
　　于是众神围绕开篇那句名言展开讨论。

　　“天帝与天后相爱就验证了这个深刻的道理啊……”一位德高望重的上神首先开口了，可见八卦不八卦实在与品德声望无关。

　　数万年前还是东鹿帝姬的天后娘娘在东鹿泗幕野大战里虽叱咤风云，但其中还是有段不小的插曲：胜利在握之际遭到妖族偷袭。本是段幼稚且天真的偷袭，上不得台面，但当明面上是下界视察实则游山玩水的青年不知何时溜进她的结界里观战的时候，这偷袭就显得有档次起来。在这泗幕野撕架，谁都知道对神族有一个致命的打击，就是月辉会冻结掉神的招式。意思就是说要打就打，容不得你瞎折腾，更莫提打了还反悔，出手了还想临时改个方向。她反招打回的话与之前用灵力的方向悖逆，反作用之一就是结界势必由外破碎。她的结界她自然可以逃出——于是她自信满满的一个回头，正对上那尚不知是哪家公子的公子对她微微一笑。帝姬一个趔趄，愁苦的明白过来，那公子势必被噬。

　　虽然也有一种可能是这锦衣公子没有看起来的那么草包，在结界破碎前趁缝隙逃出。

　　她用短暂时间快速打量那半路杀出的公子：白皙的俊脸、纤长的手指、结界外仆从遥远而焦虑的呼喊。委实觉得这可能性实在太小，以至于只好痛苦的收了收招式。眼看着那场偷袭快成功了，兄长白祁飞身上前，挡住了那致命一击。

　　青年帝君还懵懵的，就见帝姬身轻如燕飞到他面前。近看帝姬眼角有一丝微微向上翘的弧度，显得艳丽刻薄。这么双大眼睛看的他心虚，忍不住开口道：“你……”还没说完，东鹿帝姬狠绝地一把攥住他的衣领，从里面丢了出去。脱身的帝姬杀意盈身。她冷冷扫了四周一圈，轻笑着毁了自己织的结界，反身飞跃，银白的战甲几欲灼瞎妖族的眼。泗幕野近月，时常月辉遍布。虽然是打击但也是优势。帝姬借散落的月辉幻出毁天灭地的鹿月悬镜来，冷笑一声，把妖族连同泗幕野的荒草碎石全毁灭了吸入镜中，虽然有所控制，但也绝对可以称得上毁天灭地的招式。最后帝姬收好镜子，月辉下转过头来，青丝尽束，露出一张艳丽偏冷的脸来。

　　还是青年的、刚继位的天帝目瞪口呆。

　　然后帝姬转眼看了看地上灵力大减的兄长，懊恼的啧了一声。那一声近乎撒娇。原来这红艳的唇发出的是这样的声音，天帝想。还没想完，唇的主人抬眼看向他。这俏丽的一眼，竟像是痴怨一般。不知道亲她一口，她会有怎样的眼神。天帝继续想。

　　后来东鹿帝姬抛开武器，暴揍了这锦衣公子。锦衣公子仓皇逃回天宫。数日后众神朝拜新天帝，帝姬认出这位天帝来，冷笑一声，于天帝寝宫再次给了天帝一顿毒打，并抢走了天宫助长灵力的诸多宝物。

　　不打不相识。其实天帝怎么可能逃不出小小一个帝姬的结界呢？怎么进的就怎么出呗。这唯一的解释就是爱。爱她就要让她打败，让她欺辱......诚然天帝本身不是这样的，本也是一个暴脾气。可天帝虽然本身就是个暴脾气，但好容易碰上个更火爆的，这一下便看对了眼。锲而不舍的追逐了几百年，这期间天界各家千金幡然醒悟，原来天帝爱的是这种款，于是苦练法力，那段时日动不动就能在天上看到本来优雅动人的女神们撕架的一幕。可尚还没一位女神能打得过东鹿帝姬时，天帝终于与这野蛮的东鹿帝姬修成正果。

　　众神目瞪口呆七嘴八舌的探讨了他们相爱的原因，正是开篇那句名言。他俩的暴脾气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再看看那堆暴脾气亲戚，那么后来的大殿下流烨决战魔界，二殿下姜麋血洗朱雀族也就有解释了。不过迄今为止因为童年出的那档子经历，小帝姬倒是没做出什么证明自己的事。但大家表示也不担心，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小帝姬一定也不会让大家失望。

　　说起小帝姬，众神又默契地心驰神往起来。论天帝与东鹿一族什么最擅长，首要的虽是笑着发火，其次的却是个技术活，那便是会生。从上到下，从四十万岁的祖神到八千多岁的帝姬，那每一位神都是四海八荒出了名的美貌。两位殿下自小便被示爱到大，亲历无数神女帝姬娇羞告白，早已泰山压顶也面不改色，虽然眼下有一个朱雀遗脉，但众神还是委婉又惆怅地表示出对这仅有的两个小天君也许会变成断袖的担忧。

　　担忧完了又思及帝姬与沉离宫覃璟帝君那桩往事来。覃璟帝君是远古尊神，与上古女娲一同打造四海八荒，平定九天，之后便居南三十三天冼苍山。

　　帝君本是战神，可治政能力也颇为了得，便没有了战神文神的区分。但天上战神多，文神更是多如牛毛，帝姬她亲爹转念思索，便把帝君定为了战神。

　　做战神三十万年期间，却并没有战火。便除了与悠闲的过任天帝下下棋，几乎没传出过其他大的娱乐项目。集战神威名与天界象征于一身，鲜出现在众神面前，天颜难睽。细想这漫漫神史，竟只有神秘的小帝姬这唯一一名幸运的女神与其有过肢体接触。

　　可这传闻中容貌远胜第一神女东鹿帝姬的小帝姬又是个什么个美法？

　　“既然是天宫唯一的小帝姬，本尊想着，大概是美丽不可方物，曼妙不可言说。暂不论肯定是拥有倾国倾城的容颜，便是那无与伦比的气质就该是遗世独立的。虽然生在天族，但势必不沾染一丝嗜血之气，温柔多情，干净纯洁，圣洁如那东方日出之华泽……”

　　众神醉心于这不可方物的描述，在这淳朴又不失八卦的上神带领下幻想出了那副绝世身姿。心智飘荡在四海八荒任一个角落，觉得身心都被圣洁的帝姬所洗涤。

　　“众神尊有礼了，在讲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一个细细的、清脆偏冷的女声突兀传来。

　　沉浸在幻想中的上神只有几位抽空望了一眼。这几个中又只有一两位认真的和玄鹿攀谈起来。一两位中便有那提出“物以类聚，神以群分”此等哲学的西海龙三公子的表叔。之所以这样称谓是因为大家认识龙三殿下却不认识这殿下的亲戚们。比如说你可能不认识孟轲神君，可如果换种方式，说朱雀遗脉朱雀公主在琉稷山上心仪的那位年轻小神，你可能才会恍然大悟。

　　龙表叔不太悦然的望了玄鹿一眼。这一望，映在龙眼里的便是一位着玄色百褶飞天袖长裙配绿色披帛，秀气的脖颈间一抹硕大的翡翠色吊坠，繁琐发饰挂满琳琅满目的珠宝钻石，玲珑小脸上几颗玲珑小痘，看起来不过八千多岁，装扮却老成的让人脑仁疼的小神女。正坐在小板凳上，眼睛亮闪闪的，一副听故事的姿态。

　　“正说道那倾国倾城优雅动人的天宫小帝姬。神女怎来的这样晚？”道是哪家不常见人的小公主罢，龙表叔责问道。

　　玄鹿面不改色，“哦？我在外边潜侍女通报半晌，见没人搭理，便自顾着进来了。话说那帝姬真如传闻般曼妙？多年深居简出，藏的这般扎实我看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不准就是我这样的。”

　　带领众神陶醉的德高望重的上神闻言愤然望过来，上下打量玄鹿。“哪来的黄口小儿，帝姬若你这般，本尊把尊号倒过来写！小帝姬必定尊贵优雅，谈吐芬芳，妙不可言……”

　　玄鹿身后的酒歌和酒离肉笑皮不笑，神情依旧冷酷，怕是内里的软骨早已扯的几欲裂开。玄鹿半回头眼神一扫，起身试图把她们的视线挡住，饶有兴趣的不放。“敢问上神此言当真？莫是白羽花酿未喝先醉和神女赌着玩呢。”

　　对帝姬狂热崇拜的上神热血澎湃，握拳立誓，表示绝无虚言。誓完才目瞪口呆——何时就变成了打赌了？！

　　酒歌酒离揉了揉嘴角，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觉得爱一个人固然美妙，可身为神君还是要务实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