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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钱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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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期末考试,周晓荫家出事了。她妈妈想趁着冬天最后一拨买保暖内衣的热潮赚笔钱,让家里过个奢侈富裕的年。谁想让人用假冒伪劣的水货给骗了。三万块钱的货款,有一万还是借来的,全打了水漂。打水漂还能听个响儿呢,可那钱扔得,让人一想起来就万箭穿心。周晓荫她妈在家哭了好几天,不能想,一想就往死上想。“报警了吗?”她的好姐妹何婶问。“报了。谁知道有用没用呢。”周晓荫她妈的眼睛肿到快睁不开了,还揉。“唉。去年那个史半仙给你算过,不是说你今年一准破财吗?要你小心投资,你也不听。”“那不是你说的吗?说那个史半仙十句里头有九句半都是乱蒙的。还叫我不要信。要算命,你去找个准的?”周晓荫她妈气上来了,凶一个是一个。“那,那我也不知道你敢拿三万块钱去赌啊。你胆子太大了,把家底儿都压上了?”“还借了晓荫她姑姑一万。”“说什么时间还了吗?”“没呢。昨天她来了个电话催,说她炒股赔慘了,要那一万块钱过年呢。”“你信啊?我看她姑姑可趁钱了,手里怎么也得有个几十万。你看她那双靴子,我陪我儿子去买衣服的时候见了,三千八百八!”“唉,不说了。人家再有钱,也是人家的。谁也没义务扶贫呢。我怕这个年晓荫过不好,再跟着我们受罪。不行,把她送姥姥家得了。”
周晓荫周五晚上十点才回家,在学校里自习,饿得直打嗝。“妈,家里还有剩饭吗?”她妈发呆中,没反应。“妈,晚上有没有剩饭菜呀?我饿了!”周晓荫加大分贝,惊醒了妈妈,“哦,没有。晚上我和你爸就买了几个馅饼吃,没做饭。”怕女儿想多了,赶忙补充一句:“懒得做饭。今天一天货卖得好,太累了。”周晓荫很不高兴,“哪有你们这样当爹妈的呀。女儿在学校吃了五天食堂,好不容易回来了,也不给做点好吃的改善改善。”心里带着气,手上关碗柜的力气就大了些,哐哐的,让周晓荫她妈心里很不是滋味,“明天妈给你买点儿肉,红烧肉,行不?”“好啊,我还想吃菜场门口的香酥鸡。买半只吧。”周晓荫一听这话,高兴了,嘴里唾液喷泉一样分泌,连连咽口水。
第二天周六,一大早周晓荫她妈就去给女儿买好吃的了。钱,是问何婶姐的。没敢多借。一斤五花肉,半只香酥鸡,再买点青菜,将将就借了三十元。菜买回来了,做得香喷喷的。周晓荫大吃特吃,五脏庙全滋润舒服了。一抬眼,见妈妈正在夹小油菜,乖巧地把盘里的香酥鸡块往妈妈碗里拨,被她妈用筷子挡住了,只掉进碗里一只鸡爪子。“行了行了,妈就吃个鸡爪子就行。你自己吃吧,妈肚子里又不缺油水。”周晓荫啃着鸡腿,“妈,咱家怎么还那么大一堆保暖内衣呢?不是说卖得顺的话,三五天就完吗?”“啊?嗨,上回进的都卖完了。这是又才拉回来的。”“卖得那么好啊妈?那您给我五十块钱,我买本参考书去。”“……”
门被人敲响,周晓荫她妈赶紧起来开门。是周晓荫姑姑和表妹。“哇,姐,你们家伙食可真好啊。楠楠,快跟姐姐要块红烧肉吃。妈妈都半个月没给我楠楠买过肉了。是不是呀?我乖乖。哎哟,可怜的……”那个叫楠楠的小女孩很不舒服被妈妈这样喊,别过头去,不理人。“姐,我哥呢?”周晓荫姑姑四下扫着。“他去他师傅家帮人刷房子去了,晚上得十一二点才回来。你们还没吃饭呀?那我添两碗饭去,还是热的。”“别别,姐别忙了。我们坐坐就走。晓荫,功课紧张吗?”“还行,快期末考试了。”“呵呵,你可是咱们周家未来的大学生。将来读书读出来了,找份用脑子的工作,就不用像你姑姑这样土里刨食儿了。”“瞧姑姑说的。姑姑哪儿算土里刨食啊。在郊区包着那么多亩果树,雇农民干活,自己也不用费力气。”“唉。这年头,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混啊?今年一年,粮,油,肉,什么不涨价?果子也没多少利润。我又是个笨人,学人家炒股都陪得个底儿掉。这不,马上过年了,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来。唉,想想那些工人也可怜。都是十八九岁的孩子,一年到头见不着什么钱,好容易盼到年终了,发点儿过年钱,盼星星盼月亮盼到现在……唉,不说了。我到处跟人说我没钱,谁信呀?都不定以为我手里有多少金元宝呢。人借着你的钱,还跟你哭穷,不还。你有办法啊?明抢,行吗?呵呵呵呵,晓荫你看姑姑一说起话来就没边儿。好了,我们回家吧,楠楠。妈妈今天就炒一个豆芽,咱娘俩凑合一顿得了。跟姐姐再见。”
周晓荫待姑姑的下楼声离远后,问妈妈:“咱家借她家钱了?”她妈不吭声。“你听听她说的那些话!妈,您拿我当傻子呢?”周晓荫见妈妈不搭腔,把筷子一放,不吃了,“借谁的也不借她的。那年咱家问她借了几百块钱,天天上门催,生怕咱们一家大小连夜卷铺盖逃了。至于吗?把别人都看得那么贱……”“这些大人的事你就别管了。妈来处理。你好好学习就行,别的不用你考虑。”“妈!”周晓荫她妈匆匆收拾碗筷,把自己锁在厨房里掉眼泪。结果,放假两天,周晓荫都心绪烦乱,看不进书去。
大考小考前几天,每个宿舍都有人熬夜突击。周晓荫历来是通宵,被208其他女生尊称为“猫神”。可周一晚上,周晓荫从凌晨两点到天亮,都不知道自己在复习什么。脑子是糊的,一直在不受控制地转。周晓荫心上压着沉甸甸的,一看,是厚厚的人民币。钱啊钱,你真是无所不能,愣能钻进人脑子里去,拔都拔不出来。
白月临期末考试还有三天,病倒了。急性黄疸型肝炎。咣当,住进了医院。吓得她上铺的莫陈很是紧张,买来84,上上下下,反复擦她们俩的那架高低床,搞得整个208弥漫在一片严肃的消毒水味道中。“没那么可怕吧?你们又没共用一个饭盒吃饭。”柳依依见莫陈第三十六遍擦白月床边的地板,无法忍受地问。“什么?不可怕?连呼吸都能传染呢。开玩笑,万一染上了,我不也得住院吗?从小我就最怕打针了,想想都觉得恐怖。”“不会的。你胆子也太小了,莫陈。我舅妈就是护士,在医院一天到晚要和那么多的病人打交道,要像你说的那么容易传染,她不早就一身都是病了?”田甜也参与进来。消毒水的味道让她的头疼得快要裂开了,胃里的食物还一阵阵往上涌。真想痛痛快快吐一通。“要相信科学。反正我就是不放心,就是要消毒,爱咋咋地。”莫陈蛮不讲理,又开始擦啊擦。柳依依和田甜终于无法忍受,前后离开了宿舍。
柳依依去了图书馆,看书。田甜去了厕所,大吐特吐。吐完之后她开始觉得害怕。这难道是?心慌意乱之下拨通了耗子的电话。耗子是田甜男友的绰号,因他人长得瘦小,眼睛小而聚光故得此雅称。别看外号不入耳,家里可有不少的钱。耗子爸是律师,就是那种吃完原告吃被告的黑心律师。为了钱,你让他把亲娘老子送上法庭,他都脸不红心不跳。耗子妈自己有一家宾馆,三星的。属于家族世袭式。手上光大钻戒就有三个,全是方方正正的大颗钻石。虽说少了女人的妩媚,但显得富贵霸气。田甜见过他们一家三口在学校大门口外吵架的样子。那天,耗子被退学。也同样是那天,刚上高一不到一个月的田甜被耗子,看上了。
田甜并不认为,钱可以买到一切。但起码,钱是绝对可以买到这个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好东西的。所以,有了钱意味着,即便你不买,在看到那些好东西中的任何一件时,你的心也不会慌,不会颤。田甜是没有钱的,她妈更没有。而耗子,可以给田甜钱。其实不多,但今天两百明天五百后天一千,加起来,也绝对不少了。田甜在离学校最近的工商银行开了户,每周都去存一次钱。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像……
“你说,我该怎么办?”田甜带着哭腔压低声音问耗子。“什么怎么办?我还不到二十岁,难道你想逼我和你领证?别开玩笑了,这辈子我也不要那个破本儿!”“耗子,你说过的。上个月我们……你说过不会有事的。为什么我还是会觉得,好像真的那什么了。”田甜身边总有人匆匆经过,她不得不打暗语。耗子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乖,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啊。要是真有了,我带你去做掉。营养费给你三千。够意思吧?我在网吧打游戏呢,正是关键时候,你来捣什么乱呀。讨厌劲儿。挂了!”田甜握着手机,呆呆地掉眼泪。
请假,说头疼。出了校门。打车到很远的,估计碰不到熟人的药店买验孕试纸,躲在KFC的卫生间里查。没有。虚惊一场。田甜软弱无力地推开KFC沉重的门,走了出去。有什么意思呢?真没意思。田甜嘲笑自己。你和那些卖的,有什么区别?存折。有三千多了吧。都是那王八蛋给的。还给他。全部取出来,还给他。田甜近乎病态地笑着,又打车回了学校。当晚,耗子在校门口接到了田甜还给他的三千六百元钱。“你有病啊?跟老子玩清高?你他妈是什么货色,自己不知道?婊子。”耗子交过不下二十个女朋友,这还是头一回被甩。气急败坏骂完,他数了数钱,小心地塞进了夹克口袋。田甜回头,一直走,到了水房后的阴影处,她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周晓荫和孙蕾的关系自那回去余夏家聚餐后,变得微妙。她们再没吵过一次。连最轻的开玩笑式的抬杠,都没有。208宿舍里但凡聪明点儿的,除了李若冰,莫陈,都看出了这两个人的不对劲。但也是各自好奇着,没有相互之间探询过,更没有人点破问过。孙蕾很怕,很怕很怕。她伤过周晓荫一次,周晓荫一定会报复的吧?孙蕾摸不清周晓荫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难道是那种异常阴险的人,会找一个最合适的机会当着众人的面羞辱自己?周晓荫在宿舍越是敬着孙蕾,孙蕾越是心里不踏实。但她也不敢再挑衅周晓荫了,有把柄在人家手里攥着呢。
莫陈左左右右前前后后折腾了两天。结果,她没被传染,却是余夏验血验出了不对。余夏的床和白月的床中间隔着一条走道,有一米左右呢,怎么竟给传染上了,令人匪夷所思。田甜还天天和白月头顶着头睡呢,都没事。没办法,余夏也主动和室友隔离,住院去了。第二天就要开始的期末考试,她无缘参加,无力争夺第一。
昏天黑地考了三天,终于放假了!周晓荫哪儿也没去,和妈妈一起卖货。对买主提前讲清楚,我们这是假冒的保暖内衣。我们自己试穿了,也确实不能保暖。但这批内衣的做工相当好,买回去当秋衣秋裤穿,是完全划得来的。而且,它的售价也仅比市场上质量差不多的产品高几块钱。有人通情达理,看了看,觉得值,也就卖了。也有人听完,骂声“有病”就拂袖而去。周晓荫学着妈妈的样子,忍气吞声,笑脸相迎相送。一天下来,心都被憋着的眼泪泡咸了。整整卖了半个月,到差几天快过年的时候才好歹是清货清完了。一算,只收回来不到八千块钱。还是不够还周晓荫姑姑的。周晓荫她妈急得上火,牙疼得不行。最后还是何婶帮了忙,借了她家三千块钱,算是解了这个燃眉之急。还了债,家里怎么说也剩了个过年的钱。周晓荫发誓,等自己出息了,绝不再让爸妈向任何人借一分钱。
柳依依的爸妈带她去日本玩。柳依依平时喜欢看日剧,买最时尚的日韩饰品。这次过年都能在日本过,真是太让她高兴了。柳依依一去就是十天,大包小包回到家。看了手机才知道,周鹏找她都快找疯了,从大年三十到初三,每天都是上百个短信和电话。要不是柳依依的手机电池好,怕是早就给打没电了。柳依依赶紧给周鹏打电话,却被告之“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周鹏生她的气,关手机了。是关手机了还是换号了,柳依依不得而知。她心里急,脸上又不能表现出来,还得在爸妈面前懂事听话着,跟着他们四处拜年。又一个月,才开学。而这一个月里,周鹏的手机就没拨通过。
寒假结束,开学。柳依依发现周鹏公然跟高二的一个女生出双入对,举止亲密。那女生是校花,舞跳得特别好。和周鹏站一起,还真算得上般配。柳依依没有去质问周鹏。她知道周鹏不会回头了。自己为什么不在去机场前发个信息告诉他,要去日本呢?当时太高兴了,忘了。或许,是因为真的没有把对方放在心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