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呼落迦》绫子

4、第四章：香芝（１）

　　第四章：香芝

　　你告诉我，羽素，你过得好么？当我睡卧时，你是否也在安睡？
　　你告诉我，羽素，你过得好么？当我思念你时，你在想着谁？

　　这样的两个问题，时常在我心里冒出来，在舟船的摇荡中，在车轮辘辘地行进中，在夜宿荒山时，在每个略微空闲的时光里。我知道这样很傻，但是没法子，我控制不了自己，我无法让自己不想她，那是我的烦恼，也是我的快乐。离开杭州，离开我生活了几百年的地方，我以为我会忘却，但是没有，处处都有她的影子，只因她就在我心里，从不曾离去。我想，不论是什么物种，是仙，是人类，或者妖，是凡能够思考的，或多或少都在心里存着些傻念头，自己跟自己纠结不清，无关阅历，无关心智，也无关于修为高低，各自有着各自的烦恼，却谁都无法避免。

　　跟随香芝一路西行，舟车鞍马，颇为劳顿，本来，从杭州到昆仑山，对于修炼了五百年的我来说，并不算多远的距离，但是因我内伤，不可催动法力，只能如常人一样慢慢地走，况且我们身无银两，通常是搭一乘车马，就要下来步行，是以，便显得这段路程格外的漫长。起初，香芝什么都不知道，看见集市上有卖馒头的，拿了就走，店家追出来要钱，我见势不好，拉着她就往僻巷里钻，跑出好远，才甩掉追兵，我们互相看着，忽然哈哈大笑，一人握一个馒头，吃得分外香甜。

　　后来她便晓得了人类社会的种种，至少明白了许多东西要用钱才能换来，而我们除了身上的衣物，没有可以换钱的东西，于是她说：“原来曾听说，人类的烦恼最多，如今看来也是，一个钱字，就足够让许多人类烦恼了，不如我们可以不用钱的，还省了许多心事。”我笑着摇头，没有钱的烦恼，也会有其他的，至少还有一个情字，可以误尽天下苍生。我问她：“你就从来没有烦恼么？”她点点头道：“是啊，千余年来，我所做的只是接受阳光雨露的滋润，每天都很安静、平和，无须烦恼。”

　　她想了想，又道：“青，我不知道怎样让你快乐，这算烦恼么？”我心里一惊，赶忙说道：“当然不算啊。”她“哦”了一声道：“那我就是没有烦恼的。”

　　越向西行，天地越显寥廓，茫茫的平川沃野，仿佛能直通到天的尽头，我五百年来只生活在江南，从未领略过北地风光，此时看着倒也新鲜有趣。只是土地渐渐干旱，漫天黄土飞扬，人们在高大土丘上凿洞为居，每个人看起来都是灰扑扑的，甚觉不洁。

　　当我们走过一处村落，发现许多人聚集在一起，正抬着三牲祭品，悲切前行，后面还跟着两名穿着大红新衣的少女，哭泣着被人牵引跟随。遇到看不懂的事物，香芝历来会问我：“青，这是什么？”我在西湖也曾见过类似事情，便告诉她：“他们应是在祈雨。”

　　香芝更觉奇怪，问道：“那两个女孩子是做什么的？”这个我就不明所以了，正巧人群已走到跟前，香芝便上前询问，没问几句，她就面露惊诧之色，一下子拦在队伍前面，声音也大了起来。我赶紧跟过去看，原来，此地久旱不雨，禾苗枯焦，村民正百般无奈之际，遇一游方道人经过，占卦卜问，颇显灵异，便有人问及干旱天灾，游方道人说，那是因为村民不敬龙神，才惹的天地震怒，须选童女两名，前去祭祀龙神才行。我在西湖居住时，也见过百姓祈雨，却从未听说过要以活人做牺牲的，

　　村民见我俩拦阻，纷纷斥责说“快快闪开，莫要挡路”，我心想，若是我并不内伤，再联合羽素，说不定还可呼风唤雨，解救下那两名少女，可是如今一切都是虚妄。低头，香芝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仿佛我就是她的全部希望：“青，你救救她们。”我瞧着，不觉她哑然失笑，且不说她比我修为高出许多，我只是蛇妖，又不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怎么救人救动物都来找我？

　　但是，那清澈的，和羽素那么相似的眸光，却让我无法拒绝，我将折扇轻摇，一壁思量对策，一壁安抚，说起来也简单，不过是亲情二字：“祈雨之法甚多，不见得非要以活人牺牲。她们也有父母，她们也是你们的乡邻，难道你们就忍心动手？”我一番话说完，那两名少女的哭声骤然大了起来，一些村民低头不语，似是被我打动，也有一些看起来颇不以为然。此时，一名道人排众而出，说道：“大家莫要听他胡说，耽误了时辰，龙神降罪，谁来承担？”

　　我凝目看他，道人头顶弥漫灰色妖气，香芝对我说道：“原来是一只两百余年的狼妖！”与我意见相同，我点点头，只是不明白两百年的妖，怎么修炼成人形的，但既然是妖精同类，他的目的为何，我便不得猜度，也只是笑笑，对他说道：“若是杀掉她们，却不下雨，是不是你来负责？”

　　说着话，我故意在头顶释放出青色妖气，我见那道人神色中一喜，顺着我的话说道：“那么依你之见又如何？”我心中便暗暗冷笑，看来这只狼妖决非善类，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我都应除掉他，但我此时无法使用法力，香芝又是单纯的性子，打架更不是她所擅长的，一时也难办。

　　我将他牵引至一旁，慢慢套问，孰料这狼妖狡猾得很，应对时十分小心，并不露半点口风。我心念急转，说道：“你也不必绕圈子了，实话说了吧，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我只是想分一杯羹，你又何必如此小气？”

　　道人狼妖一怔，道：“你都知道？那你还阻止我？”我道：“我只是不想你独吞而已。”狼妖似乎放了点心，说道：“灵井中的东西不少，分你一些倒无妨，但我毕竟费了许多心思，你不能要得太多。”此时，村民见我俩交谈许久并不结果，渐渐鼓噪起来，我心里一急，问道：“你说得什么灵井？”他一愣之下，知道上当，顿时勃然大怒，五指如爪，向我扑来。

　　我手中折扇并拢，当做兵器抵挡，间隙中大声对香芝说道：“你去问问他们，这里有什么灵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