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and il pleut》里绘子

3、爱是缺口的榫

　　要做翻译项目的时候跑去了以前会逛的豆瓣论坛。看到自己在12年幼稚的留言，居然那时候就是跟翻译有关的。2012年有什么不一样呢，不一样的是，外公还在。

　　似乎爱，失去了才会体会到。从小的任性，只有外公一个人包容。不喜欢的晚宴午宴，外公为人得体包容，却会为我不顾他人细言碎语。我不要留，他便拉上我手就走。一走就是十七年。

　　这里空气混浊，我们就走吧。十七岁时，过马路他仍牵我手。最近好不好，吃的好不好，心情好不好，要降温了一定要注意保暖。每次出门嘱咐我安全第一。全世界，只有他从没说过我错。父母也不会给我这样的爱，他们说这爱黑白不分，我说这才是爱。

　　我爱你所以一切我都信你。我始终站你身边。错这个字，有爱就不存在。

　　直到现在，我还是决然抽身。要出国，要不断离开。到现在都不想回去。其实早已会一个人过马路，却会牵外公的手。也许不管长到多少岁，年纪大到路人都会惊奇，只要外公在我就会。

　　外公会一个人早起骑黑色老式自行车去买菜。我骑绿色电动车上学，马力每天都拉到最大速。外公说，你上学开电动车在风里真帅。我开心，笑的时候倒说不出一句，外公比我潇洒。

　　外公下午会一个人坐在阳台喝茶，五岁第一次喝，茶叶真苦。十七岁以后才开始喜欢。

　　外公的书柜里齐齐摆满书，书皮是泡过的茶叶绿。不需要忙家务的时候他写文章，写古体诗，以前上班时给病人开药单，都是繁体字。

　　外公一定是遗憾的，子女不如他这般热爱文学。而我，可能到现在并没有走到什么正轨上。可他会念诗给我听。他不用眼来读我。

　　他唯一一次念自己写的诗给我，回想来竟是他离世前不久。他此前存稿多少，未解忧愁的我那时不知。是首悼念亡友的诗。我当时当然，不能切身的痛。

　　只知道他当时寂寞，我无力替他排解。

　　他后来病得重了，家人还没意识到状况，我去看他，心里知道，就忍不住对着他哭。青春期的我没多少叛逆，却逃不过以自我为中心。才发现虽然他牵我手，我并未握紧。我忍不住流眼泪，不记得究竟有没有说心里那句对不起。他那时意识已经不清，时常抑郁恍惚，那时却清醒，忍着身体疼痛掏出手帕擦我眼泪。我流泪，他从来不说什么，只擦我眼泪。即使意识模糊，手帕还是每天换新。

　　这里空气是并不太好。我也想离开。十七岁我唯一想的事就是离开。离开这座城市，离开所有人。这里空气不好，他也早已决心离开。早上已不再需要他买菜，可他的生活里从不去依赖。他说，他想离开。我也想和家人一样阻拦，可更宁愿让他离开。十七年来都是他带我离开。如果他要走，又为何不可。

　　这混浊空气，配不上他。

　　思绪此时飞过很久，回到自己。外公会知道我现在在英国吗。会知道我不想回去吗。如果他还在，我会更想回去吧。

　　想离开就离开，他伴我到十七岁。他是我见过最勇敢。十七岁到二十二岁，我仍说离开就离开。我是最懦弱。他也许，为了我们才留了那么久。我们却都随便离开。我说离开就离开，他却不怨。

　　爱是缺口的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