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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不久果然不远处传来动静,声音不大却也足够引人注意。那守门的人闻声按了按手里的剑,朝发出声音的方向走过去。
      趁这空档,情深跑到门口,一推,发现门竟然没锁。他进去之后掩上门,拿出火折子,借着微弱的火光打量这间屋子的构造。
      情深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是大堂,左右各有几间房子,现在无法得知哪间是卧室,只好一间间打开来看。绮香阁背面不远处有一座小山,情深想起自家师父总喜欢看些山山水水的景色,便径直往窗户开向山那边的房间走,竟也忘了如果是被囚禁又怎么会让他选自己喜欢的房子住。
      果然开到第二间房子,发现门上一道栓。栓子设在外面,里面的人不能出来,外面的人却能轻易进去。如果有囚禁人,那应该就是这间房了。不过情深想不通的是,这里的守卫如此松懈,以他师父的功夫,应该能很容易出去才对。
      情深蹑手蹑脚的拿开门栓进去,屋里一股奇异的暖香,味道淡淡的很好闻,却让人有些昏昏欲睡,应该是安眠的香。房间内灯光昏暗情深看不清脚下,一下绊到桌子腿,发出很大的声响。床上睡着的人似乎被这声音惊醒,问道:“谁?”
      声音虽然短而急,但情深还是听出了师父的声音。情深低声问,“师父,是你吗?”
      “七宝?”师父声音里十分惊讶,说完从床上翻身下来,点起油灯。
      情深已经有近三年没有见到师父了,这次一见,才发现师父和当初离开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只是神态里仿佛多了些忧戚。慧方穿着一件白色中衣,不是在寺里惯常穿的那件。他走到情深旁边,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仿佛看着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感慨万分。之后便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我不是说让你别来找我了吗?”
      情深又把路上一翻波折说了一遍,慧方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静静听他说话,微弱的烛光下看不清表情。
      把事情说清楚后,情深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你和这里的人究竟有什么瓜葛?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唉,这个事一言难尽,你知道得多了反而不好。”慧方本想搪塞过去,但看见情深炯炯的目光,只好说下去:“我从小生活在这里,和他们的教主洛玄一起长大,后来因为一些事离开了。总之是我对不起他,对不起抚养我的洛家父母。这次被他抓回来,我毫无怨言,这才让你别来找我。你赶紧带上那位公子离开吧,当初是我把他牵连进来,别再让他因为我的一己之事受到伤害了。”
      “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那个什么洛玄会不会记仇杀了你?你在这里能安全吗?”
      “我没事的,就算他要杀我,我也引颈受戮。你别打听这么多了,听你刚才说的,可能不久就会有人来这里寻仇,你们留下也不安全。离开以后好好待在寺里,别掺合这些江湖事,记住了吗?”
      “可是……”情深还想说什么,突然听见门外走廊响起脚步声。慧方赶紧推开窗户,“你从这里出去,快!”屋外的声音渐近,情深只好从窗户跳出去离开了。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慧方关上窗,坐到桌前,拿过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看起来,一边想待会儿怎么应对盘问。那个小护法一向看自己不爽,又格外不好糊弄。
      待门被打开,慧方却看见一张意想不到的脸。虽然已有二十多年没见,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当初离开他的时候他才十七八岁,少年气还未褪尽。而如今,还是那双大眼那道浓眉,其间却多了些凌厉与沧桑。慧方错愕地张着嘴,刚才想的台词忘得一干二净。
      两人四目相对半晌,还是慧方率先反应过来,收回目光低下头。
      “我以为你会跟他一起走。”那人说。
      “这是你第一次来见我。”慧方完全答非所问。
      两句话之后接着诡异的沉默,谁都没有再开口,洛玄在他对面坐下来。
      “我找了你好多年。”
      “你过得怎么样?”
      两人同时开口。似乎没有做好准备迎接这久别的重逢,几句话都说的跌跌撞撞。
      又静了半晌,还是洛玄首先打破僵局,“过得挺好的,红莲教也复兴了,门下弟子都不错。你呢?”
      “我……没什么特别的,当了二十年和尚。”
      “刚才那个人是你徒弟?”
      “嗯,二十年前在河里捡的,之后一直带在身边。”
      “二十年了啊!你老了许多。”洛玄打量着他的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慧方避开他探寻的目光,道:“你也成熟了,倒不显老。”
      对话不咸不淡地进行着,却都默契地没有提到二十年前,那件令人如鲠在喉的往事。洛玄不问,慧方也不知道他是否还在在意,自己是不是应该解释,又该怎么解释。
      又聊了一会儿,无非一些琐事,断断续续地,慧方得知洛玄是如何练上了绝世的功夫,找当年害他父母的人报仇,又在哪里收了些人心甘情愿地做他门下的弟子,重建红莲教。慧方这些年的生活乏善可陈,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便一直安静地听洛玄说话。仿佛又回到年少的时光,一个人在一边喋喋不休,眉飞色舞地描述一件开心的事;一个人在旁边拿一本书边看边听他说话,间或接两句茬。
      不知不觉天边已泛白,洛玄说:“我走了,改日再来看你。”说完便转身离开。慧方在他身后站起来,朝他的背影伸了伸手,似乎想说话,最终却也什么都没说,等洛玄走出去,那只手才颓然放下。

      慧方原名秦楚,从两三岁起就生活在这里,由洛玄的父亲洛子渊和母亲叶姝一手带大,就连这名字也是洛子渊起的。
      其实若追究起来,秦楚的父母也曾经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当年秦楚的父亲秦宴就是有名的侠客,一身白衣,风度翩翩,文武双全,不知是多少世家小姐恋慕的对象。最后他却爱上了江南名妓楚悠悠,让无数女子心碎断肠。而且自从他与楚悠悠成亲,便隐居起来,江湖上再也没有关于他的消息。
      洛子渊是秦宴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洛子渊自从与师兄决裂,门派分裂两立,时常苦闷,找秦宴倾诉,秦宴是唯一能懂他的人。后来秦宴也成了亲,又决意退出江湖,自此便很少与他往来。洛子渊不止一次骂他重色轻友,有了媳妇忘了兄弟,可秦宴却依旧我行我素,把自家妻子放在第一位,弄的洛子渊也只好无奈地感叹英雄难过美人关。洛子渊曾经见过这位楚悠悠,也确实是绝色的女子,端庄典雅,自成风姿,一点风尘女子的痕迹也无,倒无怪兄弟如此倾心了。
      洛子渊以为这对夫妻的日子会一直这么平凡幸福地过下去,直到三年后,秦宴的一位家仆拿着秦宴从不离身的玉佩,抱着不满三岁的孩子,浑身是血地出现在他面前。那位家仆甚至来不及交代一句话,把孩子安全送到之后就气绝身亡了。洛子渊夫妇十分震惊,不知道他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年秦宴深居简出,甚至连他这个最好的朋友也不知道他的下落,查都无从查起。
      那孩子除了脸上沾了别人的血迹,身上没有其他损伤,看来是被父母拼尽全力救下来的。孩子已经近三岁,照例是能记得点什么的,可当洛子渊问他话的时候,他也只是讷讷地站着,眼睛里充满惊恐,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出来。这几年秦宴与洛子渊偶有书信往来,秦宴无一例外的都会夸到他儿子如何聪明早慧,活泼开朗,洛子渊十分无语,这才几岁就能看出活不活泼聪不聪明了?直到不久前自己终于也得了个大胖小子,才体会到为人父母的乐趣,再看往日那些书信,竟也觉得能理解秦宴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这些话的了,就在几天前他还在想着下次秦宴再有书信来就约出来彼此见一面的,谁知竟遇上这样的事。
      而眼前这孩子却明显不是秦宴书信里描述的样子,到底是目睹了怎样惨烈的局面,才把一个原来活泼灵动的孩子吓成这样?洛子渊心里一阵难受。
      妻子叶姝站在他身旁,怀里抱着才几个月大的小洛玄,也是满脸悲痛,想到这么一点孩子从此便失去父母,心疼地落下泪来。而此时怀里的小洛玄却不合时宜地笑起来,咯咯地挥舞着短短的手臂。小孩循着声音扬起脸巴巴地望过来,似乎想看看他,叶姝忙蹲下,把洛玄凑到他跟前。他伸出比婴儿洛玄大不了多少的手指,戳了戳他的小脸,小洛玄又咯咯笑起来,单纯的笑脸似乎也感染了小孩,于是他咧着嘴角又戳了戳小洛玄的脸。
      洛子渊夫妇把孩子留在身边,从此洛玄便多了一个随时在身旁的玩伴,一个百般宠他的哥哥。洛子渊不知道孩子的名字,他父亲姓秦,母亲姓楚,便给他起了个名字叫秦楚。后来秦楚长大了,知道自己名字的来历,抗议说秦楚这名字像个女孩,干脆改成楚秦吧。洛子渊笑着捏捏他的脸说,你父亲可就你一个儿子,你还不跟他姓,这是要你们老秦家绝后啊!秦楚一听觉得有道理,于是放弃了改名字的想法。
      秦楚和洛玄手牵着手一起长大,一起练武,一起读书。当初那个讷讷的小孩,渐渐开朗起来,变成秦宴在书信里孜孜不倦描述过的模样,失去父母的悲痛并没有在这个三岁孩子的心里停留太久。洛子渊夫妇对故人之子百般照料,用心甚至多过自己的孩子,在这样的气氛里长大,秦楚慢慢忘记了曾经目睹的可怕场面。
      可是洛子渊却没有忘。在两个孩子渐渐长大的几年,他从未放弃过寻找当年的真相。他没有再对秦楚说过当年的事,不忍心让孩子背负那么多本不该属于他的痛苦回忆。
      洛子渊之前是古灵剑派掌门座下二弟子,师父过世前留下遗嘱,让他继任掌门。可他师兄何契十分不满,对他继任百般阻挠,处处设陷。洛子渊为人宽厚仁慈,又不好与人争斗,师父过世后更是再无留恋。于是索性离开师门,把掌门之位让给何契。本来他只想只身浪迹天涯,无牵无挂,不曾想有一众弟子表示愿意跟他一起离开,希望他另立门派。何契知道后十分生气,把那些弟子都逐了出去。
      洛子渊心软,当然不可能弃这些人于不顾,只好又另立山头,与他们迁到无峰山。无峰山是他自己取的名字,此处本是一处峡谷,取这个名字,一来为迷惑外人,隐藏地址;二来也是取“无锋”之意,正像自己的性格,平缓无锋,廉而不刿。峡谷内景色秀丽,入口处有冬季盛开的红莲,新门派就顺理成章地叫红莲教了。
      洛子渊只想寻个安身立命之所,安顿好之后也无甚野心,红莲教在江湖上知之者甚少,后来因为要查秦宴的事,有个依傍总多些方便,这才开始用心经营自己的门派。好在洛子渊是最得师父满意的弟子,人也聪慧有天赋,功夫总是不错的,把红莲教名气打出来并没有费很长时间。
      洛子渊和秦楚在与世隔绝的环境中成长,他们以为这种日子会持续下去,直到那一天。
      慧方猛地把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睁开眼,才发现天已大亮了。

      再说情深,他从窗户里跑出去后没几步,又转身折了回来,蹲在窗户下听了会儿墙角。听了约半个时辰两人的对话,听口气来的人应该就是他们教主了,但对话里十分平静,两人看起来关系也不错,这才对师父的境遇稍稍放心了些。忽然想起宋遇还在外面等他,情深悄悄离开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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