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那辞》幽狸

9、第八章 星云初现

　　雪域中的岁月，不分四季。
　　自从离宿修习九霄诀，已经过了半年有余。
　　当然亦不外乎某个躲在远处孜孜不倦的人儿。眼看试炼会下个月便要举行，落啾啾的发色却仍不尽如人意，这让他颇为沮丧。
　　在再一次分享糕点时，离宿已露出了不能再掩饰的嫌弃，警告他如果再拿这么难吃的点心糊弄她，就不让他偷学了。

　　又一日在飞光灵影中结束，如此勤奋好学，离宿都有点儿佩服自己了。打了声口哨，唤来那只额间朱红的雪羽兰翎鸟，离宿足尖轻点，盈盈落于鸟背，盘坐着，向上提气，减轻了不少重量，鸟儿昂首“唧啾”地叫了一声，振翅飞高。

　　到达雪顶莲宫时，天际已经隐约透出了星光。在这里看日月星辰，都有种气势宏大的磅礴之感，绚烂的光影游离是这片雪域最美妙之所在。

　　在这融融夜色中，一个披着裘服的白色身影默然静立，衣袂随风蹁跹，大气磅礴中却透着忘世，祥和。

　　离宿远远叫着“长辈”一路小跑。
　　待她跑近，凰澈眉目低浅，道：“宿儿，来，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真的吗？”长辈向来空无一物，如今这般正式赠礼，离宿不免颇感期待，喜行于色地连声答应，“好啊好啊。”
　　转眼间，凰澈掌中倏然横亘了一柄银白长剑。褪去剑鞘，三尺寒光倾泻而出，剑身是由数段千无组成，两排凸出的利齿分列展开。执手一震，齐断而落，形成七支单独的千无。凝力于此，转瞬复又恢复成最初的模样。宛如轻冰薄玉，亦如芙蓉始出，焕焕如冰释，灿烂如列星之行。
　　“此剑名曰‘望舒’，和‘羲和’一样，是上古遗物。”凰澈淡淡而语，“相传是日月之驾，自有灵力万千，是以能畅游天际。‘羲和’有影无实，‘望舒’有实无影。我以你之性，改造了此剑，你且试上一试。”
　　离宿闻言，看了眼地上，果然没有长剑的影子。凰澈手心一浮，望舒剑顺势而起，呼啸着绕着离宿盘桓数周，方才定定悬浮于半空。她看了一眼长辈，得到了点头作为鼓励，伸手握住了剑柄。可才一触碰，原本聚成一体的剑身刹然断裂，簌簌落了一地。她自是不甘，凝神聚气，几乎动用了全部的灵力，这才让地上凌乱的千无挣扎着翻了几个身，徐徐腾于半空，可是想要聚成一体，却是再也不能了。
　　离宿噘着嘴，嘟囔道：“长辈，这望舒不听我的话啊。”
　　凰澈像是早有预料，不甚在意，“这古剑成来已久，如今却被我打破，想来心有不甘，因而更难驯服，你需提高自己灵力，才能得到它的认可，之后，便是御驾而飞也是自然。”
　　离宿忍俊不禁，笑道：“如此桀骜不驯，看不出还是把挺有脾气的剑嘛。”
　　说着，她气神聚敛，试图让散落的千无分别浮空，绕着二人飞了几圈，“不过这比我那些自制的千无倒是好用多了，多谢长辈啦。”
　　望舒剑仿若有感，不屑与千无相提并论，登时寒光大盛，自行转了方向，齐齐向那不识尊卑的小儿追射而去，速度之快，犹如风驰电掣。幸而被凰澈及时制止，七枚望舒断剑堪堪停顿在离离宿眼前不到一寸之处。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着实让她惊出一身冷汗，连连呸了两声，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望舒大人不要见怪……”
　　这一幕，看在凰澈眼里，却是甚觉有趣，嘴角像被牵扯，微微上扬，凝成一个好看的弧度。顿了顿，方才道：“好了宿儿，将望舒收起来。现在，你且随我去星云台。”
　　“嗯？这么晚了去那干什么呀。”
　　凰澈不语，只是携了离宿一齐飞入了虚合山的深处。

　　夜幕四合。冷月幽然。星云台位于虚合山的北峰，虽不是至高处，但这里地势平坦，视野辽阔非常。雪地折射着月光，并不似他地的黑暗，散发着清冷的色泽。就连飞旋了一日的雪羽兰翎鸟此刻都已回巢安眠。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宁静，祥和。

　　一道寒光闪过天际，原是二人御剑将至。
　　这片崖壁平台，离宿是鲜少踏及的。因偌大地界却只摆放了一块平平无奇的大石墩，并无趣味可言。
　　时近半夜，就为了来看一块大石头？离宿忍不住腹诽，长辈的心思真是难猜。行至石前，只见其上有黑魆魆的一水潭，纵使天地间月光如许，潭中却依然黯淡无光。
　　凰澈寻了角度站定，继而道：“宿儿，你且过来。”
　　听后，离宿绕到石墩后面，与凰澈并排站立，此时复看水潭，波光流转盈盈，细看之，已有七粒星子印入水中，清晰之态栩栩如生。
　　“此石便是星云台。石中溢水，水映万千。潭水不深，却从未冻结亦或干涸。你再细看此中星辰，可有何见解。”凰澈循循善诱。
　　离宿正暗道惊奇，忽闻提问，又感长辈最近也是奇怪，总是抓住各种机会教导自己，像是要把毕生所学都倾囊相授一样，早知如此，那这么多年来又为何对自己不闻不问呢？哎，长辈的心思真是难猜。离宿心里念念叨叨，眼睛却不敢懈怠。
　　好在雪域的日子，最需要浪费的就是时间。不过也多是受落啾啾影响，离宿闲来无事便总在藏书阁消磨时光。藏书阁的书很多，除了灵术习要之外，天理地学，博古通今，可谓是应有尽有。寥寥数笔，却能描绘出事物万千，着实是件很奇妙的事。亦是看着有趣，离宿对学识上的涉猎也算是多而杂。此时眼前的星云台，像是缩小了数倍的天幕，而其中的落水星辰，错次排列，细细地勾勒出一个类似勺子的形状。
　　离宿有种学以致用的满足感，惊呼道：“长辈！这是北斗七星！”说罢，复而转目天际，果然，璀璨夺目的七粒星子正遥遥相望。
　　“不错，北斗由枢、旋、玑、权、衡、开阳和摇光七星组成。而这星云台便是观察北斗七星之用。世人皆道南斗主生，北斗主死，却鲜有人知，置之死地而后生，才会孕育更强的力量。”
　　离宿听得云山雾里，“那我们现在是要做些什么呢？”
　　薄唇轻启，淡淡吐出了一个字，“等。”
　　嗯？等什么？离宿正要询问，却见长辈对着潭水若有所思，鲜少动容的脸上正微微蹙着眉，一副严阵以待的凝重模样，看起来好像是在等着什么了不得的时刻。离宿默默缄了口，学着长辈的样子一同凝神注视。

　　过了良久，正当离宿浮出“该不会是等天亮吧”这样的念头时，潭中星辰慢慢起了变化。七星中有六星同时趋向暗淡，唯留一颗勺顶星粒依然清明。离宿侧头看了眼凰澈，见他仍无动静，便也兀自守着。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潭中星子突然寒光大盛，晞晖耀眼，而就在这骤然间，离宿想要遮挡星光的手忽地灼热异常，一时忍不住惊叫起来。
　　“宿儿，别怕。”
　　光芒中，一双微凉的手轻轻覆了上来，顿时有股沁人心脾的凉意涓涓流出。凰澈一手覆盖着离宿的手掌，另一手在半空中虚虚划着笔画。只见双掌中，一个金色的七边形体正由慢至快的旋转。
　　在写完最后一个字时，凰澈大喊了一声“风起念动，止于菩提！”霎时间，星光尽敛，竟全部汇聚到二人掌中金轮，随即消失得无声无息。再看时，凰澈的掌中，一个七边金轮崭崭如新。
　　离宿看了眼自己掌中轮廓，又看了看凰澈的，隐隐感到这金轮或许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无害，至少长辈不至于觉得金轮好看，而设法印了个回去，遂颦蹙关切道，“长辈，这是为何？这轮子究竟是什么东西？”
　　凰澈拂了衣袖，负手而立，“宿儿，有些事情你不必独自承受。这印记名为命轮七曜，我也所知甚少，只知和北斗星阵许有关联。”
　　“可是……”离宿仍旧忐忑不安，“可是若是不好的东西，长辈岂不是被我连累……”
　　“不必担忧，如此这般，益于我更方便地探知此印。”
　　离宿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她知道，长辈总是如此，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虽然清清淡淡地让人觉得疏离，但其实他的关心却一直都守护在自己身边。那一刻，离宿觉得长辈前所未有的光芒四射，以及在这光芒中，被笼罩得暖洋洋的自己。

　　“夜深了，回去休息罢。”

　　黑暗中，凰澈回眸看了一眼星云台，只见那颗闪烁的星辰旁，兀自又亮起了一颗，璀璨了一瞬，继而与前端星粒子同时归隐，只余下一潭黑水，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