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那辞》幽狸

79、第七十八章 解除心结

　　连日来，鬼骨总是早出晚归，离宿有时候一天也见不上一面。而旁边的那扇门，她总也鼓不起勇气去叩响。
　　唯一可供消遣的，自然便只有某个小雪灵了。
　　落啾啾依然奉行着惯例，时辰一到，风雨无阻地前来叫早。离宿虽心情不佳，但禁不住他磨人的脾气，也只得按例行事。
　　这日，落啾啾备了早膳，督促着离宿尽数食毕。
　　“木头，你这是和仙人又怎么了？”小雪灵敲了一下精神萎靡之人的脑袋，“看你们这一天天的，怪别扭的。”
　　离宿机械地舀着清粥，哀怨地叹了一口气，“我啊，和长辈告白了，一开始挺好，可是后来又吵架了。”
　　落啾啾疑惑地问：“告白？什么告白？”
　　离宿也不想瞒他，毕竟以他们多年的交情，若再不如实相告也太不够意思了，“就是……就是我说了我喜欢他。”
　　“你可不就喜欢仙人嘛？”落啾啾却是想当然，“不然你为何总对他动手动脚的。”
　　离宿瞿然地瞪圆了眼睛，“我？动手动脚？那是你没看到他……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落啾啾好奇地追问：“那后来呢？难道仙人生气了？”
　　“没有，他还挺高兴的。”离宿喃喃着，忽然转而道，“呆啾，你知道的，我和弋哥哥已经决定要完成那件大事，可是这个过程必定困难重重。若我叫你们在解除了命轮之后返回沧黎，你可会怪我？”
　　落啾啾微蹙着双眉，“你是说，将来的某一天我们或许会分开？”
　　“我也说不清楚，但我总觉得是我把你们拖进这个漩涡的，你们本该恣意生活，而不是随着我颠簸……”离宿愈讲愈乱，摇了摇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落啾啾看她神色苦恼，宽慰道：“不管沧黎还是衍那，木头，我就你一个朋友，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相信仙人也是如此。”
　　离宿问道：“可是，你们不就是喜欢安逸的环境么？”
　　“是喜欢，”落啾啾想了想道，“但雪域没有了你，就不一样了。”
　　离宿看着真诚的小雪灵，心底有温和的暖意，“呆啾，多谢了。”
　　落啾啾笑着催促她赶紧喝粥，继而道：“话说，自从你和弋兄相认之后，倒是亲近了不少，都没和我们商量就和他结了什么血誓。”
　　“当时也是事出突然嘛。”离宿问，“难道你还没对他消除戒心？”
　　落啾啾道：“也不是，经过这番相处，我也能看出他对你倒是极好的。只是，我总觉得，你好像太过于信任他了。”
　　“我和他可是至亲，自然是信任了。”离宿道，“而且他为筹谋之事皆是亲力亲为，反倒是我坐享其成，还挺过意不去的。”
　　落啾啾忽然了然，“我大概知道原因了。这次呢，你第一个想的便是和弋兄携手，而将我们疏远，只怕仙人是因为这个生气。”
　　一语点醒梦中人，离宿感慨，“哟嗬，榆木疙瘩倒是变通透了啊。”
　　落啾啾得意地总结，“你们两个三不五时就闹上一闹，熟能生巧嘛。”
　　离宿戏谑道：“通透的小脑袋，请问你可对自己之事了然与否？”
　　“我？我有何事？”落啾啾疑惑。
　　“你不要说你不知道泽兰对你……”离宿故意拖长了尾音，意犹未尽。
　　“不要乱说！”小雪灵脸颊绯红，“吃好了没有，我可要收拾碗筷了！”
　　离宿笑着扒拉完最后几口粥，“害羞了害羞了，哈哈哈。”
　　在和落啾啾一番打趣后，她也畅快了不少。
　　房门忽然被叩响，有人在外问话：“离姑娘，可否开门说话？”
　　离宿应声打开了房门，来者清隽秀逸，正是客栈之主商阑，“是商老板啊，怎么了？有事吗？”
　　商阑彬彬有礼地欠了欠身，道：“离姑娘来小店下榻多时，若有不周，还请姑娘坦然相告。”
　　“你这里简直不要太好了，”离宿赞叹，“舒适宽敞，所需物品一应俱全，还有庭院美景可供欣赏，我们还没住过这么好的客栈呢。”
　　“姑娘满意，是商某的荣幸。”商阑微微一笑，让人倍感亲切，“今日是三月三上巳节，陵主特命我来邀请姑娘，若此时方便，可随商某前往一叙。”
　　“上巳节？”离宿听闻节庆，兴奋至极，“那外头可是热闹？”
　　“上巳为郊外踏春之节，自然热闹非常。”商阑低了低头，“姑娘来此多日，还未能带你好好畅游，是商某之失。”
　　离宿看他毕恭毕敬的模样，笑道：“你无须对我这般谨慎，我又不会吃了你。”
　　商阑闻言轻笑，“离姑娘说得是。”
　　“唤我离宿便好。”离宿转而对落啾啾道，“既然弋哥哥相邀，你快去叫上长辈，我们准备准备就出发。”
　　“好嘞！”落啾啾也是兴奋，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离宿忽又看见商阑面色有异，忙问道：“怎么了？弋哥哥说不能带上别人么？”
　　商阑有些为难，“陵主特意交代只邀请你一人……”
　　“无妨，”离宿踮着脚尖，大喇喇地拍了拍他肩膀，“有事都往我身上推，他不会责备你的。”
　　商阑被她的行为逗笑，只得连连应好。
　　就这样，一行四人驾驶着马车，往郊外驶去。

　　汇乂城的郊外，山清水秀，风光旖旎。商阑说，人们有上巳登山之俗，登高者，尽享春光无限。
　　一路来，游客三五成群，络绎不绝，皆为登上山顶，祈福诉愿。商阑的人缘极好，时不时有人前来攀谈，而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们则是聚在一起，一边偷偷看他，一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商老板英俊潇洒，还挺受欢迎的嘛。”离宿忍不住打趣。
　　“他这叫英俊潇洒？”接话的却是凰澈，声音冷冽，直渗得人心底发寒。
　　“是……是挺好看的啊……”离宿不明所以，“对吧，呆啾。”
　　被点名的小雪灵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商老板为人和善，谦谦相予，大家的口碑自然良善。”
　　听了他们之言，商阑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诸位见笑了。”
　　忽闻有清啸在空，原是一只飞隼正翱翔天际。
　　离宿本就对鸟类有特别的留意，此刻便察觉这只游隼似乎跟随他们多时，遂问：“商老板，这鸟儿怎么一直跟着我们啊。”
　　“这是我豢养的隼儿，特以引路之用。”商阑在前头解释，“陵主就在那方水苑内，请随我来。”
　　在穿过一片小树林之后，果然别有洞天。烟波浩渺，碧水如镜，荡漾着峰峦叠嶂，山影翩翩，两岸景色犹如十里画廊，风光无限。而在那水面之中，一座精巧绝伦的木屋漂浮其上，委实让人惊艳。
　　商阑上前叩门，在听闻回声后，便开门引了众人进去。首先入目的是一个雅致的院落，杨柳依依，婀娜摇曳着千丝万缕，几张姿态迥异的石桌石凳旁，间有些许散落的莲花水灯，倒是平添了几分情趣。而更引人注目的，是一个位于柳叶下手执花灯的男子，但见他身姿挺拔，一袭靛蓝暗纹长袍剪裁得极为合体，衬得他英气逼人。墨黑的长发以一顶精致的银冠束起，更显尊贵雅致。他只遥遥站着，却似得尽天地之精华。
　　离宿不由得愣神，鬼骨向来以宽大的黑袍示人，从未穿过如此合体的服饰，这般看来，他的身形确是极好，健硕紧致，利落刚劲。
　　一旁的落啾啾嫌弃地看了一眼，道：“木头，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离宿回神，暗戳戳地打击道：“我看你就是羡慕人家的好身材。”
　　落啾啾哼了一声，不悦道：“快把嘴巴合上，别跟没见过世面一样。”
　　“嘿！”离宿欠扁地回嘴，“这世面我还真没见过。”
　　“你好歹是个女孩子，”小雪灵斜睨着身旁之人，“别忘了矜持俩字怎么写。”
　　“他是我兄长，”离宿得意洋洋，“我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离宿只顾着自己逞口舌之快，却忽感四周无风自动，骤起混沌，直将她与旁人隔了开来，一股几欲冻裂的寒意如芒刺背。她惊惧地转身，却见狭小的空间内，只有她与凰澈二人的存在。
　　“长辈，怎么回事？”
　　“看我——”凰澈缓缓地抬头，漆黑的双眸中似有柳絮飘扬，“我比他好看。”
　　离宿一时不解，“什么好看？”
　　凰澈抿了抿嘴，“什么……什么都好看……”
　　见他面有微赧，离宿会意轻笑，不禁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噢——原来长辈在意的是这个啊，好可爱呢。”
　　“可爱？”凰澈双眉微蹙，“你敷衍我？”
　　“没有没有，”离宿即刻将自己平生所学倾囊相赠，“长辈你玉树临风，气宇轩昂，英俊潇洒，风姿卓绝……岂是常人可比的。“
　　凰澈顿了顿，指出道：“英俊潇洒你已经为他人所用。”
　　离宿“唔”了一声，继续搜肠刮肚，“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周围的旋风明显降下速来，离宿心喜，暗下腹诽，亏我是个好学之人，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渊博的学识！
　　凰澈别过头，眼神闪烁，“你……还未夸我的身材。”
　　仅仅因为自己夸赞了别人，长辈竟如此幼稚地想要攀比，离宿只觉得好笑，故意装模作样地打量了一番，“身材嘛……这样看来好像是有些单薄……”
　　“单薄？”凰澈一身月白长衫，飘逸轻盈，“看来是得让你见见世面，再给你一次如实表达的机会。”
　　见世面？这简直是引人做些天理难容的事情，好吗？
　　离宿立马认怂，“是宿儿眼拙，还请长辈不要见怪。”
　　凰澈俯下身来，嘴角轻扬，“我希望你记住，终不可谖。”
　　离宿连连点头应好。
　　凰澈终是满意地抬了抬手，四周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