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那辞》幽狸

11、第十章 启程未知

　　虚合山顶，莲宫。

　　自从那日从星云台回来之后，凰澈便称要闭关，到现在已有近一个月都未曾踏出过绛云楼。
　　离宿回屋歇息了一会，觉得百无聊赖，由于多日未见长辈，就想着如何能偷偷去看上一眼。她先遣了朱头绕着绛云楼飞了一圈，不觉有异，遂蹑手蹑脚地登上了阶梯。
　　若换是寻常时日，离宿也并不觉得将云楼有多大，而此刻举步维艰，真是既紧张又刺激。不过还没等她来至门前，就被抓了现行。
　　一阵空谷回音萦萦绕耳，“宿儿，进来罢。”
　　离宿懊丧地“唔”了声，推门而入。

　　半月台上，浮云轻浅，缭绕着其间素衣飘渺的男子。三千青丝只用一支雕工细致的玉簪绾起，流泻在由于没披裘衣而略显单薄的肩头，淡漠铅华。微风轻柔地流离过他的发丝，使得他看上去有了些许难得一见的柔意。
　　凰澈并未转身，依然负手而立，只唤了声，“宿儿，你且过来。”
　　这半月台，外围虚空，下面更是深不见底，离宿也只遥遥看过几次，并未有过靠近的念头。此下她小心翼翼的踱过去，远远便伸手去抓凰澈的衣摆，嘟囔着：“长辈，在看什么呢。”
　　凰澈垂目看了眼正抓着他袖子的小人儿，低声轻言，“宿儿，你可觉得在雪域的日子如何？”
　　离宿歪着头想了想，道，“嗯……挺好的啊，有长辈，有雪灵，再不然宿儿还能去抓只小云兽也能玩上半天呢……况且，再过几天就是试炼会啦，到时候肯定非常热闹……”
　　“宿儿，你看这云海之外，还会有什么。”
　　“唔……这云海么，外面就是雪域啦。”离宿觉得长辈问得奇怪，不免聚精会神地眺望着远方。
　　“沧黎雪域，只是这块大陆的一小部分。汀澜入海，在北海之外，便是衍那。”
　　“衍那？是和雪域一样的地方么？”
　　“一样，抑或，不一样罢。” 凰澈微微阖起双眸，“宿儿，或许我们需要出去看看了。”
　　“什么？！”离宿被突如其来的提议惊得瞠目结舌，完全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出去……出去做什么呀……”
　　凰澈并不打算说破，“寻找一些答案。”
　　离宿不解，歪着脑袋看他。
　　“去收拾一下罢，或许到时你就会知道，”凰澈转身负手，轻言道，“而我，也一样。”

　　仍处于震惊之中的离宿几乎忘了自己是如何从绛云楼出来，又是如何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的仙儿阁。长辈说雪域之外还有更大的地方，而他们也将要前往，这一切竟是如此的不可思议。那么，外面会是什么样子呢，也会有很多新的小雪灵罢，会不会也不好相处啊……很快，对那片陌生大陆的好奇心渐渐压倒不安，占了上风。

　　此时的凰澈依然伫立在半月台之上，长久地凝视，黑色的眼眸深邃得犹如一潭古泉。不知觉间，竟也是过了这许多岁月。当年，天降重灾创沧黎，他得遗命于此，解救雪灵一族。原以为远离纷扰俗世，或能偏安一隅。岂料命运捉弄，那日一念之差解救下来的孩子，如今却再一次成为了他无法卸担的责任。
　　或许这就是宿命罢。离宿，离宿。原来这宿命，任谁也离不了逃不掉。
　　素衣若雪，翩然出尘。而那望向远方的眼里隐隐有了一线坚毅的光，似要穿过云层，穿过亘古洪荒。

　　或许是时候该离开了，这片遗世独立的苍茫雪域。

　　一夜无眠。
　　离宿整晚上都被那种突如其来的冲击感挠得睡不着觉。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就像是原本以为的世界突然豁开了一个口子，然后长辈告诉她，那道口子外面有更广阔的天地。对于前路的未知，离宿满怀新奇，期待无限。
　　一大早，离宿拿了行囊就直往绛云楼去。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但离宿还是像模像样的一副要远行的装扮。
　　刚踏上楼层，离宿便远远地喊道：“长辈，宿儿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了！”
　　门扉应声而启，但见凰澈也已收拾妥当。离宿急忙上前接了他手上的包裹，兴高采烈道：“长辈，我们这就出发了么？”
　　“嗯，可收拾妥了？我们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日。”
　　“那是很远很远的地方么？”
　　见凰澈点头，离宿略微皱了皱眉头，有一些犹豫，“朱头怎么办，呆啾呢？要是好长时间不管他们，他们肯定会造反的。还有试炼会马上就要召开了……”
　　凰澈看着身旁的离宿，一直以来没心没肺的孩子，原来到离开的时候也会这般不舍。“试炼会大致会分三种考验，自身灵力，定力，和毅力。而每一项考验都需小雪灵进入特定的环境进行试炼，你在外是看不到的。”
　　“这样啊，”离宿一脸沮丧，“那我能不能去跟柒姐姐和呆啾他们道个别。”
　　凰澈颔首道：“去吧，我在河边等你。”

　　离宿吹了声响哨唤来那只额心朱红的雪羽兰翎鸟。鸟儿盘旋着降至她的身旁，歪着脑袋蹭上了她的颈窝。毛绒绒的触感惹得她“咯咯咯”地笑。
　　离宿摩挲着鸟儿的绒羽，依依不舍，“朱头，我这就要随长辈出去一段时日了。我不在，你可别偷懒啊，多吃点，要是回来发现你瘦了，驼不动我，那我就罚你天天背着石头绕虚合山飞五圈……”
　　说着说着，离宿有些哽咽，原来离别竟是这样的难受。雪羽鸟通晓人性，更因从小到大就一直相互陪伴，眼波婉转，竟缓缓流下一滴泪来。
　　日光轻抚，泪水折射着光线，闪烁着七彩的色泽。离宿不由自主地伸手接住，眼泪在她手中不融不化，依然保持着原有的形态。离宿讶异，用指尖碰了碰掌心的眼珠，果真就像一颗水滴状的珠子般，触感温凉，光彩流离于表，美轮美奂。
　　离宿握紧了手掌，用前额顶了顶雪羽鸟的头部，破涕为笑：“傻朱头，我怎么会忘记你呢。你的泪珠我会随身携带的，就像我们还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鸟儿“唧啾——”一声，拍了拍翅膀，示意再带她一程。离宿爬了上去，俯身埋首于它洁白的背羽，想着可能有好久不能再见到这只陪伴她最久的鸟儿了，一时间怅然若失，感叹万千。

　　雪域的风依然寒冷，离宿环住雪羽鸟的脖子，往下俯瞰这一整片雪域。由于明日便要举办试炼会了，随处可见忙碌的身影。离宿还从来不知道这安静平和的地表下竟藏有如初之多的小雪灵，一点一点地散落着，像夜幕中会眨眼的星辰。
　　“朱头，往前飞，呆啾就在那颗树后面。”虽然落啾啾也算是隐藏得当，但他那猥琐的身形，离宿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雪羽鸟叫唤了一声，朝着前方俯冲而去。

　　临至树前，鸟身稳稳停住，离宿探出头来喊道：“哎，呆啾，你躲树后面干嘛。”
　　落啾啾自以为藏得隐蔽，猛地被人一叫，不免惊慌失措，见来人原是离宿，立了根手指压在唇上嘘了一声，招呼她先下来，继而道，“刚才我看见肆零零和肆伍陆他们鬼鬼祟祟地往林子深处走，肯定在商量什么坏事。”
　　离宿看了一眼，心说，你这才是鬼鬼祟祟好么？眼下也不是好奇这些的时候，她是来道别的。
　　“呆啾，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我要走了。”
　　“嗯？去哪？”落啾啾还藏在树后贼眉鼠眼地观察着，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离宿抚上雪羽鸟的颈羽，道：“大概是很远的地方吧，能托你帮我照顾一下朱头么？”
　　“这个不成问题。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道，长辈说可能会很久。”
　　听于此，落啾啾终于回过神来，看着身旁神情落寞的人儿，心生异样，“难道，你该不会是要离开沧黎吧。”
　　见离宿黯然垂首，落啾啾想都没想，立马做了个迄今为止最大的决定。

　　“木头，我陪你去。”

　　“啊？”离宿瞠目结舌，“什么？”
　　落啾啾抬手按在她的肩膀上，郑重其事道：“我说我陪你去。”
　　“你不参加试炼会了么？你一直以来不就盼望着进入圣地修习么？”
　　落啾啾垂下眼睑，密长的睫毛投下馥郁的剪影，“留下来也不一定能参加。再说了，朋友有难，我必鼎力相助，这是义气！”
　　离宿斜着眼，道：“别说得我好像一去不复返了似的，不就出个远门，至于么。”
　　“好了，我心已定。仙人和你两个，平日里也多亏我照拂。你看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除了饭吃得最多，你还能干什么……”
　　“喂！呆啾，你别得寸进尺！”
　　……

　　二人一路吵闹，不知觉间竟也将离别愁绪吹得风轻云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