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那辞》幽狸

104、第一百零三章 晷晃一族

　　经过将近月余的航行，众人终于抵达了目的之所——晷晃岛。
　　“本王还是第一次觉得，脚踏实地的感受是如此美妙。”最先下船的连墨迫不及待，大力地踩了踩脚下的沙滩，自是享受舒畅。
　　但看此处海滩沙白如银，形状各异的贝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岸线尤是蜿蜒绵长，两端尽头处向前延伸，有低矮的小山峰峦叠嶂，恰似一弯弦月的形状。
　　其他人等也陆续下了船。不过，还未等他们来得及站稳脚跟，沙滩的另一边突然钻出不少手持利刃、身画油彩之人。
　　一个头领模样的人上前一步，充满戒备地审视着这些外来者。
　　“无呼几加路呼？”
　　“什么鹿啊虎的，”连墨展开锦扇摇了摇，“没见识。”
　　为了防止冲突，天机无涯赶忙上前解围。他跟那个头领一阵说，又给他亮了信物，异族头领这才收了兵刃。随后他又与无涯说了一句什么，留下其他人看守，自己转身离去。
　　“前辈，你们叽里咕噜了半天，”连墨指着周围仍是戒备深深，“这是怎么个意思？”
　　“没事没事，”无涯摆着手解释，“他们护卫长前去通报了，应该很快便会让我们进去的。”
　　鬼骨走到无涯身旁，道：“看来老头儿离岛之久，连同胞都生疏了。”
　　“可不嘛。”无涯垂了垂手，道，“即便是族长，老朽都不一定认识咯。”
　　闲聊着过了刻余，果然又见护卫长返回放行。
　　他以手覆胸，向众人躬身行礼，尔后尽力地用生硬的言辞道：“诸位贵客，远道而来，族长有请。”
　　大家入乡随俗，也依着护卫长的模样回了礼，这才跟着他进了岛去。老江头并不想掺和，索性留在了外面，在沙滩上安营扎寨，看守船舶。
　　一路行来，众人皆惊叹这座依山傍水的岛屿的美妙。葱葱绿海，喁喁鸟语，幽幽果香，各类风光极具热带情貌。
　　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他们终于来到了族宫。这是岛屿上最高且最大的建筑，莹白色的墙体，蔚蓝绘边，高高的尖塔如利剑般直入苍穹，各式浮雕丰富华丽，满是异域风情。
　　穿过层层门廊，即是大殿。晷晃的族长正站在门外等候着贵客。
　　“族长，贵客拜访。”护卫长为众人引见后便自行退下。
　　晷晃一族，因地域的关系，人们的衣着皆以清凉为主。但见前面这位族长，小麦色的肌肤光滑紧致，束高发，精巧的脸庞上，一双杏眸柔柔漾漾，嘴唇微厚，如饱满的红果般诱人。而她的上身只着红色露臂短衣，□□几欲半露，又以水蛇腰尤显得身姿婀娜。下罩红纱金丝花裙，开叉极高，随意摆动便会露出修长的美腿，体态玲珑妖娆。
　　“九阿公，小孙由泱恭迎您回族。”
　　由泱躬身向天机无涯行了大礼，但天机无涯显然已不记得，这是他第几代家人了。
　　看出他的困惑，由泱自我介绍道：“九阿公，晷晃族现已是一十二代，其中含新的是第二代，距离您离开已经好几十年了。”
　　“都这么久了啊，”天机无涯敲了敲自己脑袋，“老朽都快忘了自己竟然都已经这么老了呢。”
　　“阿公这次回来……”由泱边说边向其他人看去，但见他们个个人中龙凤，但仍有一人尤为显眼。由泱从未见过，这世间竟有如此出尘绝艳的男子，如琢如磨，俊雅之极，安静中却似气吞山河。虽是一副孱弱病躯，却不能减去其一丝一毫的风采。
　　“这位先生似身有不适，诸位快请进来，再做详谈。”
　　进入大殿，大家各自落座。沏茶斟酒，瓜果美食，由泱自是招待周全。
　　羽涅见由泱有意相询，遂道：“回禀族长，不日前我们曾遭遇海怪，先生正是中了海怪之毒。不知宝地是否有貒仙出没？若有，可为我炼制解毒药物之用。”
　　“实不相瞒，那无支祁为我驯养，是为保护晷晃一族不被外人发现的一道防线。”彼时，在得知有人闯过无支祁那一关，由泱虽有些气愤，但更多的是不可置信，“如此说，它们可是全军覆没了？连魔天也是？”
　　说起那海怪，离宿便忿忿然，“不错，你那无支祁不仅在海上作怪，连带着为祸岸上百姓，我便顺手解决了。”
　　一旁的落啾啾听了，生怕她惹恼了座上之人，急忙道：“族长，我们防卫也属情有可原。只是族长若有意驯养，是否也有解海怪毒物之药？”
　　由泱本有些不悦，但看了眼中毒之人，心下又有了一番打算，“这解药，我自然是有。但我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给你们呢？”
　　离宿即刻回问：“敢问族长可有何条件？”
　　“我的解药只解我欢喜之人。”由泱转换了下坐姿，露出修长迷人的曲线，一手在虚空中点了点凰澈的方向，“我要——他！”
　　一时间，竟未有人出声。
　　连墨吃了颗葡萄，还不忘啧啧排遣，“嘿，这下就尴尬了。”
　　天机无涯干咳着圆场道：“咳，咳……小孙儿，我们此行可有正事要办，你可别捣乱。”
　　由泱心中注意已定，反正解药在她手里，遂也不急于一时，转向无涯，问道：“对了，九阿公，你此番回来有何要事？”
　　无涯答：“事出紧急，想借圣灵境一用。”
　　“圣灵境？”由泱双眉微蹙，“九阿公，你有所不知，自先辈们离开后，我等便立下族规，不再窥探天机，福泽以绵延子嗣，这亦是父亲创立新代的初衷。是以这圣灵境现已沦为晷晃禁地，永世不再启用。”
　　“永世不再启用？”无涯急得站起身来，“那圣婴呢？现于何处？”
　　由泱道：“自然是一同封印了。”
　　“荒唐！”无涯气得吹胡子瞪眼，“我们晷晃一族世代占星，为的是全衍那的兴盛，而今你们只为自己之利，竟封印了圣婴……”
　　由泱却是理所当然，道：“窥探天机，必有反噬，多少族人年纪轻轻便死去。长此以往，我们晷晃势必湮灭，自己都保不全，又谈何为了衍那大陆？”
　　无涯颤抖地抬起手，“天生我族，必有使命，若连这个信仰都能丢弃，苟活于世又有何意义？”
　　由泱亦是不服，厉声道：“先辈中也唯您一人长寿，由泱尊称您一声九阿公，但也容不得你对我指手画脚！何况离岛之人再不可回岛，我对您礼遇至此，已是最大的宽容！”
　　“你……你……”
　　见无涯气结，一旁的鬼骨遂站起来相扶，顺了顺他的背心，劝他稍安勿躁。
　　“族长，”鬼骨上前一步，恭敬行礼，“在下鬼骨。我等此次贸然前来，的确有失体统。不过族长聪慧，应是知晓我等费尽千辛，并非只是来此游玩。详情未道，还望族长听后再做判断，可好？”
　　一番话由人娓娓动听地说来，由泱竟有些气消。她看向堂上之人，只见他一身玄衣健硕利落，剑眉深眸，有种邪气的俊美。抬眼之际，只觉他目光沉炽，似有星芒闪烁，明明冷如地炼，却又给人炙热而深情的错觉。
　　由泱几时见过此等绝色男子，感觉有些应接不暇。再开口时，语调都不禁放缓了些。
　　“如此，还请公子细细道来。”
　　“回禀族长，”鬼骨谦谦有礼，道，“我等此行，以改星阵正逆为目的。此阵名为七曜命轮，上古遗阵之开启。不当者，或有毁天灭地之能。事关重大，为免世间动荡，我等只能冒险一试。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想必这个道理，族长自然通透。”
　　听罢，由泱不免有些犹豫，虽然她已经没有修习星术，但这七曜命轮为上古星阵之首的大名，她还是有所耳闻的。何况这人说得言之凿凿，难道，那诡秘莫测的上古星阵真的还遗留在这世间？
　　鬼骨见她神色变化，料她已有动摇。但他未再催促，毕竟她乃一族之长，刚说出的话岂有即刻收回的道理，他得给她台阶下。
　　“兹事体大，族长不必急于决断，还望思虑周全。”
　　由泱只觉这人说话有礼有节，十分的悦耳，不知觉跟着他的思路走，“也好，此事再议。由泱已备好厢房，诸位连日劳顿，还请自行休沐。”
　　鬼骨为大家道了声“多谢”。
　　由泱走后，便有几位侍女前来，引了众人往侧殿走去。
　　一日下来，全是徒劳，大家不免有些丧气。但凰澈之毒迫在眉睫，羽涅决定，无论族长给不给药，他还是先按自己之法，为其解毒。
　　羽涅询问引路的侍女，“请问，此地可有温热充盈且安静之处？”
　　侍女见说话之人清雅俊朗，沉静外表下有种锐利的之感，不禁多看了几眼，这才答道：“我们晷晃温泉颇多，不知是否为公子所指之意？”
　　羽涅颔首示意，“烦请姑娘带路。”
　　离宿和落啾啾搀扶着身虚之人，赶忙跟上前去。
　　温泉位于侧殿后的小山亭内，清幽旷远，云雾缭绕，极是美妙。
　　“此处便是净灵泉，”侍女道，“公子还有何需要，敬请吩咐。”
　　羽涅查看了一番，遂才放心道：“治疗期间，患者不能被外界所扰，还请姑娘行个方便。”
　　侍女应声道：“好，我令人暂时不近后山，以保清净。”
　　羽涅点头行礼，“多谢。”
　　待侍女走后，羽涅转身对凰澈道：“先生，我所施之术是利用地热蒸腾，配合针灸，从而将阴寒毒素逼出体外。为避免蒸发时有所阻隔，是以还需你净衣入池，还请多加担待。”
　　凰澈微略颔首，“可。”
　　羽涅又对离宿道：“离姑娘可否去找些忍冬，结合我之前的配方熬制汤药，这些泽兰会帮你。这里留下一人便好。”
　　离宿关心则乱，不愿意离开，“何不叫呆啾去，我要陪着长辈。”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些尴尬。
　　落啾啾凑过来在离宿耳畔低声提醒，“傻木头，待会儿仙人可是要净衣的，毕竟男女有别哇。”
　　离宿这才意识到是为何意，脸上不禁绯红一片。
　　凰澈见她窘迫，抚上她的脸颊，虚弱地扬起嘴角，“乖，我会没事。”
　　离宿蹭了蹭他的掌心，仍有些不安，“那宿儿去了。”
　　——“放心。”
　　——“放心。”
　　有人说出了口，有人埋藏于心。
　　天边的晚霞绚烂，飘渺间，璀璨的长庚之星跃然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