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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百炼钢,绕指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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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立当真送出一份“大礼”,货真价实的大礼。
他向甘泽深深一揖,“甘帮主救命之恩,卓立感激不尽,日后定当竭力报答。还有一事相求,请甘帮主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不仅甘泽惊讶,连清江四鱼都惊讶万分。甘泽奇道:“你不斩草除根?”
卓立诚恳道:“他们并非大奸大恶之徒,不过对我多点兴趣罢了,何必斩尽杀绝?”
甘泽惭愧道:“卓少侠宅心仁厚,便依少侠所言。甘某略备薄酒,卓少侠可愿屈尊上船一叙?”
甘泽的楼船高大雄伟,上有三层,卓立随甘泽步入厅堂,见一黄衣女子正在布菜,卓立一愣,这不是苏馨吗?
苏馨看见卓立,“扑通”跪倒,满面通红请卓立原谅她之前鲁莽之举。卓立伸手相搀,忽然隐约猜到甘泽和苏馨的关系,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三人道歉道谢宽容大度一番,宾主落座,苏馨恭敬侍立一旁。
甘泽倾身向前,急迫道:“有一事想向卓少侠探询。”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卓立掏出甘老大的鱼骨牌,双手奉上,“抱歉得很,上回和苏姑娘发生误会,其它名牌都丢了,只捡回贵帮前任帮主的这个。敢问甘老大和你……”
甘泽抖抖索索地接过,紧紧握在掌心,“他是我大哥。多谢卓少侠不辞劳苦将大哥遗物送回,此物对我十分紧要,请受甘某三拜。”
卓立忙道不用,甘泽坚决起身,双手执礼,恭恭敬敬深深三揖,直起身时,泪光闪烁。
卓立颇觉心酸。去时数十生猛好汉,归来只余一个名牌。
争名逐利,到头来,一场空罢了。
甘泽摩挲着鱼骨牌,拭去泪水,问:“可否告知大哥亡故详情?”
卓立将他看到听到以及猜到的一切事无巨细讲给甘泽。甘泽听后又是一阵悲戚,卓立不住劝慰,甘泽悲伤稍止,端起酒杯,“卓少侠重情重义,甘某有个不情之请。”
“甘帮主勿需客气,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吧。”
甘泽见他未举杯,微怔之下,看了眼杯中酒,“是了,此酒清淡,想必卓少侠喜饮醇酒。”便唤下人欲换酒来。
卓立忙道:“是我不擅饮酒,甘帮主莫怪。”
“原来如此。”甘泽笑道:“不知是否有幸能高攀与卓少侠结拜为兄弟?”
这着实出乎卓立意料,从小没有兄弟的他,一入江湖居然有人争先恐后和他做兄弟。但有常棣这个“好大哥”做榜样,卓立不敢再随便认哥哥了。
“这个……我……”卓立搪塞道:“我得问问我家曲芙。”
甘泽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卓立觉得过意不去,补道:“嗨哟,你不知道,她管我管得可严了。”
甘泽苦笑,“瀚海帮小家小业,卓少侠不肯屈就也在情理之中。那么,就请卓少侠在船上盘桓几日,你我临江会景,把酒言欢如何?”
这回歉然道:“多谢,不过我另有要事,不能耽搁。”
看见甘泽露出疑惑的神情,卓立不好意思地解释说:“那个……不瞒你说,我跟曲芙吵架,把她气跑了,不知她去哪儿了,我放心不下。”
甘泽长叹一声,“看来我与卓少侠终是无缘。”
他再次举杯,“这酒就当为卓少侠践行吧,望你我山水有相逢。”
卓立待要婉拒,甘泽又说:“此酒不烈,少饮无妨。难道卓少侠当真不给甘某一点薄面?”
这话便叫卓立无法拒绝。好在一杯而已,不至于醉倒。
他便端起酒,与甘泽碰杯,仰头一饮而尽。
好酒,醇香浓烈,一杯倒。
醒来的时候,卓立被绑在一张绣被锦褥的床上,床是在一间雅致的房中,阳光透过窗纱斜照床前,窗外水声细细,仍在船上。卓立穴道未制,但绳子捆得很紧,挣脱不开,夺目签和软剑都不在了,只能听天由命。
出村的时候,大叔们叮嘱,在外头别被女人骗了,越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看来他们说的不对,外头的江湖,越好看的男人才越会骗人。
这么想着,好看的男人就来了。甘泽在床边的太师椅坐下,特意敞开的衣领露出颈上的鱼骨牌,虽然断了一半,但“帮主”二字依然抢眼。
鱼骨牌对甘泽的确十分紧要,但不是兄弟情深,而是名正言顺的帮主头衔。卓立鄙夷道:“手足都能陷害,连清江四鱼都不如。”
甘泽依旧笑容和煦,“我比那四条臭鱼强得多,至少,我对你好。”
卓立转着眼珠,“好在哪儿?”
甘泽端起一杯香茶慢慢地啜,“好处么,你马上就可以体会到。”
卓立想,要打么,那来吧!也不是头一回了。可甘泽舒舒服服地靠着太师椅,既不动手动脚也不动刀子,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像小孩子等着看大戏的期待。
卓立不甘示弱地回瞪,甘泽貌比潘安,瞪一瞪不吃亏。瞪着瞪着,卓立觉肠胃霍霍刺痛,似乎有根针一跳一跳刺戳脏腑。不,不是一根,而是千百根针,随着血液横冲直撞,疯狂穿刺,刹那卓立仿佛肠穿肚烂,千疮百孔。剧痛潮水般袭来,他浑身绷紧,像织机上的布,十指几乎把褥子抠出十个窟窿,牙关格格作响,齿缝渗出鲜血。但他一声不吭,咬牙硬挺。
甘泽端着茶却已忘了喝。他带着无比享受的笑容,将卓立每个细微的神情和动作尽收眼底,仿佛看别人痛苦是他最大的乐趣。
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卓立缓口气,惨白的脸竟对甘泽笑了笑,“这种级别的毒.药,不够味嘛。”
话音刚落,卓立突然瞪圆眼睛,疼痛再度袭来。仿佛千万只虫啃噬着他的骨骼和筋脉,一口咬断筋脉的暴烈之痛,和缓慢磨断骨骼的凌迟钝痛潮起潮落,五脏六腑似已化为齑粉。卓立笑不出了,他面容扭曲,每一处肌肉都在痉挛,本能想要缩成一团,但结实的绳索让他只能僵硬地梗直脖子,十个脚趾剧烈抽搐。喉间痛苦低吼,犹如困兽嘶鸣。
甘泽道:“拿藏宝图换解药。”
卓立喘息着,“在……谢天南……”
甘泽笑得称心如意,“我犹恐你轻易吐露真言,因为,下面才是最好看的。”
疼痛翻江倒海,汹涌袭来,一波未褪,一波又起,从心房到指尖,每一寸□□都在遭受凌迟,一遍又一遍,永不停息。卓立眼神涣散,魂魄似离开躯体,飘浮上方俯瞰他像被鞭笞的蛇一样挣扎扭动。他的尖叫凄厉惨烈,连鬼神都会胆战心惊。每一次疼痛袭来,身体抑制不住地高高拱起,粗糙的绳索深深勒进肌肉,他犹如一张绷紧的弓,随时可能绷断。
最后一波剧痛涌上,卓立终于支撑不住,软软瘫在床上,晕了过去。
他以为昏迷很久,醒来发现阳光依然在原来的位置。卓立如同连人带床在水里泡过,头发湿淋淋地贴在水洗般的脸上,汗水顺着发丝往下淌,被褥从里到面都湿透了。
甘泽意犹未尽地说:“这种级别的毒.药,是不太够味,但它有个好处,就是每日三次,不死不休。”
卓立面无人色的脸上更加面无人色。
甘泽温和地说:“现在我问你答。”扬起夺目签,“这是什么?”
卓立死都不愿再受折磨,但夺目签的秘密死都不能让甘泽知晓。他只有撒谎,“我爷爷给我的小玩意。”他的嗓音嘶哑如同破锣,舌头一动,连嘴唇下巴脸颊都在哆嗦。
甘泽勾了勾唇角,再问:“藏宝图?”
卓立无奈,“真的在谢天南手上。”
甘泽笑了,“难得有人如此硬气,正好我也没看够。”
甘泽果真日日来看。每次毒发便来,停歇便走,一语不发。卓立数次死去活来,醒又复昏,他狂乱地嚎叫过,也平静地解释过,甘泽充耳不闻。卓立简直怀疑甘泽的目的究竟是藏宝图还是折磨他取乐。
同甘泽比起来,以前清江四鱼对他的虐待,简直就是挠痒痒。但卓立自嘲地想,他也许该感谢甘泽,若非绳子捆得结实,他已经自尽一百次了。
每当疼痛席卷,卓立但求速死,而每当清醒之时,他都反复对自己说,卓立,熬过去,不能死,你还要找曲芙呢。一遍又一遍,千千万万遍,只要醒着,他就不间断重复这句话。说到最后,已成为一个信仰,神奇地支撑着他,在炼狱中挣扎求生,在绝望中寻找希望。
没过几日,卓立已经半死不活。这次毒发之前,进屋的人换成苏馨,捏着一颗药丸递到卓立嘴边。“解药。”苏馨说。
卓立声音微弱,却仍语带讥诮,“怎么?这是你看我可怜,冒着生命危险从甘泽那儿偷来,打算救出我和我远走高飞是吗?”
苏馨的嗓音甜腻,话却冰冷,“帮主看你撑不住了,怕你死掉。”
反正已为鱼肉,没什么好怕,卓立吞下药丸。苏馨没有骗他,服后毒性便不再发作。但卓立十分虚弱,苏馨每餐喂些水粥给他。
卓立又躺了一日,气力恢复了些,浑身上下仍针扎火燎地疼。苏馨帮他换了干净的被子,跪在床边喂水。直到此时,卓立才头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女子,细瓷般的肌肤,盈盈的杏眼,小巧的鼻子,鲜艳的红唇,清甜的吴侬软语,甘泽的眼光很不赖,平心而论,比曲芙更美三分。而且,她不管做什么都一副温温驯驯娇娇弱弱的模样,很容易让男人心生怜爱。
卓立喝完水,发现苏馨没有离开,而是坐上床边,与他偎得极近。
卓立向床内挪了挪,闭上眼,“我已经说过一万遍了,没什么可说的了。”
房中静默。苏馨未走,却也不语。
不知怎地,卓立身上哪儿哪儿都不舒服,不像中毒,燥热难耐却又空洞无依,很想紧紧抱着什么东西,把它揉进身体。
被子忽地被掀开,柔若无骨的手触到卓立面颊,卓立一个激灵,睁开双眼。
眼前哪有苏馨?朦胧中,却只见他日思夜想的人儿,含情脉脉地望住他。
卓立神思恍惚,只觉惊喜,“曲芙!”
曲芙软软“嗯”了一声,带着一点撒娇似的鼻音。
卓立喜不自胜,“你来救我!”
曲芙笑意吟吟。
“你是怎么进来的?”卓立担忧道:“甘泽手段狠毒,你没教他发现吧?”
曲芙却只是不语,探手去解他的绳索。
也不知有意无意,纤纤素手似有若无拂过他的胸膛,似是一团大火,引得卓立心旌神驰。
他伸手握住曲芙柔荑,本想推远一些,但这一握,却放不开了。
曲芙并未抽回手,单手按在衣带上,停了稍顷。
卓立浑浑噩噩地问了一句,“我们怎么不走?”
出乎意料的是,曲芙手下一动,解开衣带,开始一件一件脱衣。烛光昏昏昧昧,把女子的剪影映在纱上。
卓立脑中轰然空白。
这是他朝思暮想的心爱之人,如何能够抵挡?
曲芙仍握住他的手,轻轻一带,两人顺势倒在床榻之上。
卓立早已忘却身在何处,抚着曲芙的脸问:“你是真心愿意么?”
曲芙用拥抱来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