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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销魂夜,断魂崖 ...


  •   曲芙纤腰如柳,玲珑半露,优美的弧线缓伏骤扬。卓立咽口唾沫,稳稳心神,覆药裹伤,每缠一圈纱布,手臂便从曲芙腰下滑过,柔软细腻的肌肤令卓立不由忆起曲芙偷无欢木的那个夜晚。他感觉又浑身燥热了。

      帮曲芙整好衣服,卓立眼观鼻鼻观口地端坐降温。曲芙的手垂在床边,掌心血迹斑斑,卓立俯身细看,原来是她紧攥拳头,指甲掐的。卓立又生气又心疼,抚平手掌,擦洗上药。

      她的手不像年轻姑娘家的青葱玉手,有厚厚的老茧,还有旧年的伤痕,不知历过多少打打杀杀。卓立轻轻摩挲,伤已经包好,可他不想放手。

      他缓缓靠近,凝视她青白的容颜。烛光勾勒出侧脸姣好的轮廓,卓立目光沿着这条曲线,从散乱的乌发、微蹙的眉头,滑到浓密的睫毛、秀挺的鼻梁、轻咬的双唇。她在睡梦中依然咬着唇,卓立无奈地笑,生出一股替她拯救唇瓣的冲动。

      睡着的她,褪下坚硬的外壳,终于显出平凡女子的纤弱柔和。

      醒着的她,令他敬佩,睡着的她,令他怜惜。

      碎发垂在颊边,遮住她半边雪颜,卓立自然而然地帮她撩在耳后。

      希望自此以后,不再有任何污浊沾染这朵清莲。

      院中突然一阵喧哗,有女子厉声喝道:“给我搜!”

      琐琐!

      卓立惊跳起身,吹熄蜡烛。

      老鸨叉着腰,“哎哎哎我说,这月的例钱我交过瀚海帮了,你们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这儿可不接女客,进这个门的女人都是来卖——”

      琐琐一巴掌给她个跟头,紧跟着又是一脚,“起来!带路!”

      老鸨哎也不哎了,悄么声爬起来,挨屋敲门,整个妓院顿时惊叫喝骂,鸡飞狗跳。琐琐带人搜房,一楼、二楼,一间、两间……离卓立的房间越来越近。

      卓立从窗缝望出去,楼下十几个红衣女子,戒备森严,阑珊火灯咄咄闪着红光。卓立和曲芙一露脸,便会被烧糊。

      门外传来琐琐的声音,“开门!”

      卓立贴在门边,透过门缝,见琐琐正使劲拍隔壁的门,数名女子手持火灯尾随其后。若从房门出去,不仅会被烧糊,可能连灰都不剩。

      房间只有一门一窗,别无他路,怎么办?

      硬闯?顶着十几支火灯,他和曲芙半步都迈不出去。躲藏?巴掌大的房间连蚊子都藏不住。变装?就算琐琐和老鸨都瞎了眼,也懂数人头。

      没有一个主意行得通。

      琐琐还在拍门,屋里一个男人怒吼,“滚!老子忙着呢!”

      琐琐一脚踹开门。屋里一个赤.裸的男人正趴在一个赤.裸的女人身上激烈动作,被琐琐这么一惊,吓得从床上滚到地上,一丝不落全入了琐琐的眼。男人见阵仗不对,便软了,“干、干什么?”女人倒是镇定,娇滴滴地问:“哥儿,还来不来呀?”

      琐琐倏地背过身,脸烫舌头热,斥道:“污人耳目!这等肮脏之事敢让我们姐妹瞧见!”

      老鸨嘀咕,“这儿可不都是这事儿吗?”

      琐琐推开老鸨,大步上前敲响卓立房门。

      屋内突然响起尖细的嗓音,清晰传入屋外每只耳中。“来呀!来呀!哥儿,再快点儿……”伴随着床板吱呀吱呀和男人吭哧吭哧的声音。

      琐琐顿住,立即收回欲要踹门的脚。

      屋内越发激烈,尖细的嗓子断断续续喊着:“啊……哥儿你好猛……啊……奴家受不住了……啊……再来……啊……一回……”

      琐琐面红耳赤,冲老鸨瞪眼。

      老鸨也直脖瞪眼。哎奇了怪了,翠翠这丫头说话怎么跟太监一个味儿了?难不成是客人太多累的?

      卓立在床上上蹿下跳,前摇后晃,绞尽脑汁回忆他看过的荤腥戏本子和黑白罗刹的香艳对话,翻箱倒柜只憋出这么几句,哀叹果然多丰富的理论都比不上蹩脚的实践。正觉黔驴技穷,发愁琐琐再不走他该怎么办的时候,琐琐终于开腔,蚊子哼哼似的,“这间没什么好搜的。”脚步声匆匆离开。

      卓立又折腾一阵,直到外头彻底安静,老鸨高喊:“哎哎,没事了,都赶紧干活。”他才咕咚倒在枕头上,累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自言自语地咕哝,“这活儿真不是一个人干得了的。”

      卓立浑身燥热,打算换个舒服点的姿势,一翻身,正对上两只闪闪发亮的眼睛。

      卓立蹭地跳起,后背实打实撞到墙上,隔壁笑谑道:“翠翠,你这哥儿体力够好的啊!”

      卓立跟壁虎似的,贴着墙壁一寸一寸滑到床角,往里缩了又缩,讪讪地笑,“你醒了……你不会醒了挺久了吧?”

      曲芙不客气地点头。

      卓立那个窘啊,觉得他辛苦建立的美好形象瞬间崩塌了,直想一头撞死在枕头上。硬着头皮解释,舌头都打结了,“我、我、我……我不是……我是……我其实……”

      曲芙及时解围,“我明白。”

      卓立那个感激涕零啊,顿觉曲芙多么善解人意。

      曲芙补了一句,“但你不仅下盘功夫差劲,体力也够差劲。”

      卓立立即义愤填膺。嘁,他不屑地想,我下盘和体力差不差劲,你又没试过。面上却做出一副低眉顺眼听凭说教的模样。

      曲芙表面镇定,其实是掩饰心里的窘迫。她问:“接下来怎么办?”

      卓立脑子还发热呢,没头没脑回说:“凉拌呗,这会上哪儿降火。”

      曲芙终于扛不住了,把整张脸埋进枕头里。

      卓立欲哭无泪,火苗腾就灭了。脑子清醒了,舌头利索了,赶紧挽回形象,“躲在这里不成的,天一亮就露馅了,咱们趁黑撤吧。”

      曲芙脸闷在枕头里点点头。

      卓立溜出去探路,见烈焰教已经离开,顺手牵匹不知谁的马,两人星夜起程。

      曲芙腰伤严重,连马都坐不稳。卓立让她坐在前头,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揽过曲芙的腰。

      曲芙红着脸说:“你放手。”

      “你会摔下去的。”

      “不会。”曲芙挺直腰杆,往前挪了挪,脸色更白了三分。

      卓立叹气,在曲芙腰间一抹,解下紫鞭,“两个选择,一,我把咱俩捆在一块儿,二,我抱着你。”

      曲芙闭嘴了。卓立轻笑,却并未抱得更紧,只是松松环着曲芙腰身。

      卓立不敢走城郊,怕碰上烈焰教,也不敢走江岸,怕碰上瀚海帮。他走的是山道,心想,绕过山就是迷州地界,聚宝钱庄的势力范围,老天爷保佑他们平安过山吧。

      老天爷才没那么好心。刚行半日,左方马蹄轰响,一片红云疾驰而来。卓立掉头疾驰。跑没多远,前方斜刺里窜出几十人,领头女子黄衣飘飘。

      卓立马停当中,前看看,后看看,笑眯眯地说:“两位姑娘,追我追得这么紧,我可消受不起啊。”

      琐琐面无表情,“掉脑袋谁都受得起。”

      卓立摸摸头,“我只有一颗脑袋,你们两个人争,我给谁好呢?要不你们商量商量?”

      琐琐冷笑,“还用这招?”扬声向黄衣女子说:“苏馨,别中了他的诡计,先联手割掉他的脑袋,再做商量。”

      苏馨柔柔道:“甚好。”

      卓立一迭声地喊:“等等等等!你们不就想要无欢木嘛,两块木头换我一颗脑袋成不成?”说着两手左右抛出,曲芙立刻提缰叱马,马儿疾转方向撒开四蹄向山上狂奔。

      琐琐和苏馨飞身接住卓立抛来的物件,竟是两块马鞍的破皮子,登时大怒,紧追不放。

      卓立曲芙慌不择路,七拐八绕,山道越来越窄,山势越来越陡,马儿呼呼吐气,却无论如何都甩不掉身后的尾巴,一百多人如狼似虎,等着要将他们火煎油烹。

      奔出山林,眼前豁然开朗,卓立却一下愁云惨淡了。他们跑来跑去,居然跑到悬崖边上。两座山峰笔直剑挺,相对而望,仿如一座高山被一刀劈开,当中隔着云缥雾缈的深渊。山峰相距三十丈开外,无桥无索,崖壁陡峭光滑,连一条藤蔓都不见。

      对面山峰直通迷州,但他们已无路可走。

      卓立咧了咧嘴,“据说在江湖戏本子里,每个大侠都会经历坠崖,非但不死,还有奇遇。”

      曲芙讽刺道:“你是戏本子里的大侠?”

      卓立蹲在崖边,俯身下望,万丈深壑,极目所见只有漠漠云烟,冷冷流动,没有丝毫人气。他踢块石子儿下去,半天不闻一声回响,心都凉了。

      想学戏本子里的大侠?痴人说梦!掉下去连骨头渣儿都不剩。

      卓立霍然起身,斩钉截铁地说:“我挡出他们,你逃。”

      曲芙淡淡道:“你用你的尸体挡住他们?”

      “我交出无欢木,他们未必杀我。”

      “你戏本子看多了。”

      卓立笑了,双臂环胸,痞里痞气地说:“你不会想陪我一起死吧?咱俩没名没分的,这多不好,有损我的名声。”

      “闭上你的臭嘴!给你指条活路。”

      “哪有活路?除非变成神仙飞过去。”

      卓立是开玩笑,曲芙却当真点了点头。

      卓立一蹦三尺高,“你疯了!”

      曲芙平静地问:“信我么?”

      卓立揉揉眼,看看深渊,确实约莫三十丈,再揉揉眼,三十丈都不止。这么远的距离,神仙都跳不过去,可曲芙神情严肃,不是开玩笑。卓立估量一番,三十丈,曲芙有马、有紫鞭,轻功不弱,拼一下或许能成,但——只限曲芙一人。马驮两人势必缩短跃出之距,况且卓立轻功太糟,对他来说三十丈就是人间到地府的距离了。

      卓立缓缓对上曲芙双眸,挺起胸膛,“我信。我拖出他们,你全力一试。”

      曲芙凝视卓立,“一起。”

      卓立再看看深渊,两个人,跳不过,绝不可能。但曲芙神情坚定,目光仿佛在说:“你不跳,我也不跳。”

      两人马上马下,俯首仰头,四目相接,沉默对峙。

      身后,蹄声杂乱匆促,红衣黄衫隐约可见。

      没时间久拖了,卓立一笑颔首,“好。”翻身上马。

      曲芙控马倒退数步,面对深渊。左手拉着缰绳,右手攥紧紫鞭,仿佛攥着两条性命,手心里都是汗。

      跳崖是她的主意,但她毫无把握。她行走江湖,早习惯拿命去赌,赢了便罢,输了只不过赔上一条贱命,有没有人收尸都说不准。以前,她从不惧怕拼命,从不瞻前顾后。但自从遇见卓立,便不同了。她开始惧怕,惧怕这一跳会搭上性命,不仅是她,还有卓立。

      曲芙不禁转头望向他。

      卓立冲她微微一笑。这个笑容,包含太多情感,鼓励、宽慰、信任,还有……

      曲芙定定望了卓立片刻,倏地回头,策马向悬崖冲去。

      快如疾风,顷刻冲到崖边,曲芙厉喝一声,马儿腾空跃起,四蹄大张,在空中划出一道紫色的虹。

      起跳的刹那,卓立突然翻身滚下。他早已将这一幕来回预演数遍,他不愿拖累曲芙,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活路,留给曲芙。

      但卓立尚未着地,曲芙看也不看,一甩紫鞭,精准裹住他的腰身,向上一提,探手抓住卓立衣襟。

      方才短短对视,曲芙已看出卓立笑容中潜藏的诀别之意。她猜到卓立牺牲的准备,却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如果这是一场豪赌,该由两个人一起赌。

      马跃至顶点,力竭下坠,曲芙双足一点马身,带着卓立横掠出去,飞扑向对面山峰。

      卓立低头,身下万丈深渊,云雾吞吐如舌,等着将人饮血食骨。抬头,曲芙紫纱翩飞,衣裙猎猎鼓舞,如振翅冲天的鹰。长发拂动,丝丝掠过他的眼,透过黑发时疏时密的缝隙,曲芙的脸时隐时现。

      她的脸,既温柔又凌厉,他的心,既欢欣又悲哀。

      曲芙轻功卓绝,一跃飞出数丈,同时紫鞭暴涨数倍,忽地变为一条长索,横跨深渊,直卷峰顶大树。

      啊,是了,紫鞭神妙非常,伸缩由心,所以曲芙才如此笃定。卓立略略宽心。

      但,他错了。

      曲芙脸色骤变。够不着!竟然够不着!

      曲芙竭尽全力,而紫鞭距峰顶还有两丈来远。两丈,便是生死之距。

      曲芙真气已竭,再不能前进一寸。她和卓立,像断翅的鸟儿,猛然跌落。

      崖间的风呼啸掠耳,是死亡的召唤。

      卓立紧紧拥住曲芙。既然赌输了,那么就坦然面对结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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