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第一宗师》烟花不是花

1、再无一人如洛九

　　入冬的时候，梧城下了一场好大的雪。大梁朝北方苦寒，冬日下雪本是常事，却极少下得如同这般细密，纷纷洒洒一连数日不得停歇。纷纷扬扬的大雪里头，梧城似乎被雪裹住了，所有人都窝在家里头猫冬，路上一个人也瞧不见，连铺子也纷纷停了。

　　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头，也只剩了边军尚存了几个驻兵，蹲在边关的小屋子里头烤火。

　　“今年的雪可真大啊。”

　　“好像快十几年都没有过这么大的雪了吧？咱们运道不好，被分配到这个地方。好在天高皇帝远，像这种糟糕的鬼天气，躲在屋子里头烤火喝酒，谁也指摘不出什么错来。不要说咱们大梁已经同晋国签订了停战协议百年，便是没有，这般鬼天气，在外面站一会儿，只怕是脚丫子都能冻烂了，哪里还出得了兵？”

　　那躲在屋内的士兵拿着小棍拨弄了两下火堆上头的烤鸡，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这日子才是人过的啊……边军总共要驻守六十三个城镇，二十个是同晋国接壤的。其他四十三个地方驻扎的边军还偶有战事，我们梧城这便是聋子的耳朵，摆设一下罢了。大梁和晋国百年无战事，这边的边境都比旁的要繁荣的多。否则，我们哪里来的上好的陈酿喝，还能买到香喷喷的烤鸡？这鸡乃是晋国特产的乌骨鸡，肉质香嫩多汁，只要稍加以烤制，便肉汁四溢，香气扑鼻，咱们也算得上是有些口福了。”

　　“只是梧城人迹稀少，活又清闲，待在这里，骨头都快养酥了，咱们如今哪，可都是一身的懒筋。你瞧瞧你，在这里守了十年城墙，如今胖了整整三、四十斤，这要是回去，那些当年一起入伍的老伙伴们，恐怕都要认不出来啦。”

　　“这守城墙的活计这般滋润，若不是我的姐姐是这北部十郡总巡查使的通房小妾，也不好给我安插个这么滋润的活计。说起来，这里按编制应当是三十人的小分队，如今只剩了四个人，其余二十六的人饷银即便是给上头交了二十个人的，剩余的也够咱们过些潇洒快活的好日子。只要再过一两年，等任期满了，回乡便能买些田地，租出去，此后子子孙孙都不用发愁生计了。”

　　这些话虽然不好对外头明说，但是对面的那个人也同他一般是找了关系方才来的这里，所以两个人聊起此事，却是毫无顾忌之处。他揉了揉眼睛，又叹息了一声：

　　“这样的和平的好日子，就该长长久久的继续下去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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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落下的时候，一个少年坐在月光下头，静静地看着月光照耀下那一片白皑皑的苍茫之雪。这是今年梧城的第一场雪。

　　梧城是大梁同大晋交界处最大的一座城池，由梁晋共治。

　　虽说最大，但是因为气候苦寒，且梁晋在百年前停战之后，这座城池便失去了其军事要塞的地位，况且在五十年前偏南部的桐城作为两国互通的港口之城发展起来之后，梧城便变得人烟稀少起来，除了少量的两国驻军以及自古就生活在梧城的旧居民之外，梧城很少见到什么外人了。

　　少年静静坐在梧城城外，看着这一年的苍茫大雪。

　　雪下得很大很密，连驻守城墙的士兵们都纷纷躲到了屋子里头生火取暖，这样的天寒地冻的天气，原本人烟稀少的梧城就更加不会有人进出，这座古城在大雪之中显得分外安静。

　　这个少年就安静的坐在梧城城外一百米的一座小山坡上头。说是小山坡，倒不如说是一块大些的苍石来的妥当，这巨大的顽石上头落满了雪，他抱着膝盖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雪花落在他的发梢上，落在他的外袍上头。他很快就成了一个雪人。他只是紧紧的将自己的身体缩的更紧，而这个坐在高高的苍石上头的“雪人”，忽然听见身边传来了踏雪之声。

　　“是该出发了么？”

　　他侧过脸去，抖了抖身上的雪，露出清秀的轮廓来。他脸庞轮廓细幼，瞧着岁数不过是十七八，但在他白皙到几乎苍白的面庞上头，双眼却蒙着一块白布——这个雪中的少年，似乎并不能视物的模样。这原本应该是使人惊诧的，但是对面那个人的声音却似乎并没有被这少年的目盲所惊吓到，他的声音很温和地说道：“阿九，你要知道，这一去，便是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少年勾起唇角，他的唇色很淡，没有丝毫血色。然后他的声音低低地响起。

　　“我知道的。我走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很清楚明白这件事情。”

　　“但是你应该也知道，我走到这里，是用多少条人命填出来的道路。我既然是踩在别人的鲜血上走到现在，我万万没有停下来的道理。”

　　“我不想，也不能对不起那些人。”

　　“我走之后，这里的一切都要麻烦你了。我知道这副担子原本应当是我自己亲自来挑，但是无奈眼下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我知道成功的希望微乎其微，但是……做一件事情，并不是因为它注定不会成功，就可以放弃的。”少年的声音有些微微的嘶哑，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沉默了半晌，方才继续出了声，声音里头似乎有些迟疑：

　　“我死之后……”

　　雪似乎是渐渐地停了下来。云被风吹得逐渐散开了，这少年低下头，谁也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心里头想的是什么。

　　“还是算了。这种话，毕竟不是什么好兆头。”他似乎还笑了一下，声音变得温柔了：“我知道的，有的事情，我都知道的。”

　　“你告诉那个人，我不是为了她而去，叫她也不必记得我。”

　　月光缓缓地洒下温白的光芒来，苍茫的大石头上头，少年落了一身的雪。

　　而就在这样的风雪里头，他披着大髦，缓缓地往前头走去。虽然慢，但却坚定。

　　他的身影逐渐化为虚无——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声。那叹息声很浅很轻，但是还是存在的。

　　少年静静的往前走着，他踩下的雪轻轻的响着，他并没有回头一下。

　　他从远方来，他到远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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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元十七年，大魏轻音门第九代传人洛九孤身一人前往晋国刺杀晋国皇帝。

　　他一人一剑闯过晋国的半个皇宫，令晋国皇帝身受重伤，世人皆惊，洛九如此年轻便已跻身大宗师之境——

　　但在晋国立刻赶来的数十位宗师高手的围攻之下，终究还是失败。

　　晋帝大怒，将其悬于晋都离阳之外，身涂秘药，任由鸟雀犬蛇啄食七日，方气绝而亡。

　　轻音洛九之名，名动天下——

　　但从此，天下再无洛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