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福临》茶花茶

3、第三章

　　两天不间断的暴风雨，到了三天的凌晨四点才缓了下来。地上的积水还没来得及排尽，东边的太阳竟从山的后边探出头来，一点一点，绒黄的光把未睡醒的灰白天空慢慢唤醒。鸟儿在窝里叽叽喳喳的叫唤，杏树枝桠上的细小花苞也有了欲放的姿态。

　　陆毓临边刷牙边费力打量楼下的杏树，一个个小花苞，前两天还只是米粒般大小，此时却已经能看见层层相叠的花瓣，薄而有质感，正要细细绽放开来。她不禁感叹自然中生命力微小但总能给人以震撼的力量。

　　上午两节语文连堂，陆毓临的语文成绩一般，做题倒是神速。做完题的她百无聊赖的趴在课桌上，一下一下的用笔头敲着桌子的隔板。

　　她不知道，她已经被语文老师盯上了。所以当被叫起来回答翻译题时她一脸愕然，在余牧的各种夸张眼神暗示下，她才知道，是要她翻译《宋史-牟子才传》里的一句古文。

　　“乃赐御笔曰：朕久思见卿，故有是命，卿其勿疑，为我强起。”

　　她看了看自己的试卷，似乎在思量着要不要回答。沉默片刻，她缓缓开口：“于是皇上就送给他一只只有皇帝才可以用到笔……”

　　本来教室里一片安静，听她用这种正经的语气胡编乱绉，有几个一下忍不住笑了出来。

　　陆毓临不为所动，继续说道：“……说：我想见你很久了，所以这就是……我们的命啊！”

　　“你不要怀疑我……为我……强壮起来吧！”

　　她说完时教室里已经全是笑声，连她的语文老师也没能忍住“噗嗤”笑了出来。余牧笑得肚子疼，捂着肚子对陆毓临竖起大拇指，笑道：“你牛！嬷得儿，你太牛了！”

　　眼看班里就要失控，老师装模作样咳了一声，“我们同学，基础不太扎实啊！”没有人应她，她撩了一下刘海，继续说，“这句话的意思呢，应该是于是亲自写信给他说：‘我想见你很久了，所以有这个任命，你千万不要有疑虑，为了我（你就）勉为其难出来做官吧。’但是我们同学，最容易忽略掉主语，是谁呢？ ”

　　“是谁给谁写信啊？”她依旧自说自话，“欸！对了，就是皇帝给牟子才写 。我们同学一定多注意啊哈。”

　　班里的同学都还在笑，陆毓临也笑，她站在那里。两边嘴角僵硬地向上扯，眼里都是水汽，喉咙里发出“咯咯”诡异的声音。

　　余牧的笑声忽然停下，脸上的肌肉还没来得及收回来，五官扭曲地细视陆毓临皮笑肉不笑的脸，他想，陆毓临这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众人。

　　余牧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告诉别人，也不敢告诉自己，他会忍不住地去靠近陆毓临，虽然陆毓临肿肿的没有少女感，傻。她老是在笑，又好像一直都很悲伤。余牧知道，陆毓临不在乎成绩，不在乎别人对她是否友好，在这个班里没有什么伤害得了陆毓临，但他却曾听过陆毓临在操场没有人的墙角偷偷的哭泣。

　　那是断断续续的，克制着不让别人发现的哭声。余牧坐在对面看书，听她发出急促的咳嗽，和呜咽的声音。像是魔怔了，他觉得，陆毓临好像没有那么让人觉得烦，可能她有不得已的难言之隐。但他又着实想不出是多严重的事才能让陆毓临发出这样绝望的哀鸣。

　　他想拿纸巾给陆毓临，但刚站起来就看到班里都同学远远走来。是他的好朋友，程式和于潋。他突然很尴尬，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余牧居然在心疼陆毓临，更不想给大家展现一个年级百名内和倒数五十名的可能性。瞬间他丧失了迈开腿的勇气。

　　而现在，余牧恍惚觉得陆毓临眼里的水汽和那天下午的沾满泪珠的眼睛竟时光错乱般重叠起来。他忍到下课，才走过去陆毓临的座位，恶声恶气地对她说：“你不开心就不要笑，难看死了。跟鬼一样。”

　　哪知陆毓临并不在意，她耸耸肩，“我没有不开心啊。”她看着余牧，或许意识到余牧不开心的原因，便解释道：“你觉得我是在哗众取宠吗？我并不是的，我是真的那样写。”

　　余牧的脸色愈发难看，陆毓临也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扰乱上课秩序的，我以后不……”她话还没讲完，余牧已经忍不住打断她，“不是这个！你明明就不开心，为什么要对别人笑！”

　　陆毓临不理解余牧莫名的怒气，她微笑着：“我一直很开心啊。为什么要不开心。……你今天怎么了？”

　　余牧恨不得把她的榆木脑袋敲烂，他想，陆毓临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的。他第一次觉得陆毓临是聪明的，每一句话都能把他气死。

　　班里的人听到余牧的怒吼，以为他们在吵架，一面吃惊余牧的形象反转，一面开始在心里指责陆毓临。陆陆续续的，陆毓临都课桌前站满了人。

　　余牧讨厌透陆毓临这种故作温软的微笑，但看到大家再一次对陆毓临表示毫无理由的厌恶，他又开始不忍心要陆毓临难堪了。根本没想，这种毫无理由的一边倒厌恶，就是因他而起。

　　余牧还想再问，陆毓临却已经被桌前的大阵势唬住了。就在余牧开口之际，门口传来陆毓临熟悉的声音：

　　“毓儿——”

　　——毓儿？！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陆毓临如逃荒一般快速的把东西收入书包，得救似的和门口那个身材高挑的帅男人走了，远远才听见陆毓临叫他“舅舅”。

　　所以，陆毓临就走了？大家伴着上课铃声都回到了座位上，与众人的甚觉无趣和讶异舅舅居然长得那么帅不同，余牧有种误吃了屎的不适感，也有一些不甘心。

　　本来……本来就快让陆毓临露出真面目了，却没想到陆毓临居然溜走了。然而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陆毓临都没有来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