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色成欢》隔剑还花

3、1.3

　　三逼良为倡
　　待到李慕欢讲到心满意足，群众们听到意足心满，已是华灯初上。李慕欢口才不错唱作俱佳，是以这一场书讲下来收获颇丰，两人叫了一桌小菜庆功，李慕欢语重心长地对成欢传授经验：“你看，说书要这么说，大家才愿意给钱，打打杀杀的东西大家不便于实践，听起来自然没有感觉，你说对不对？”
　　成欢严肃道：“你这是教唆百姓行为不轨……”
　　李慕欢吞下一块红烧肉，“谁说的？我不是说了么，清晏公子天下只有一个，你们学是学不来的，小心遇到个武功高强的女侠，被打得满地找牙事小，若被反调戏了，今后在江湖上还怎么混？所以说，自己意淫一下就得了嘛。”
　　“可是……”成欢道：“万一被清晏公子知道你如此编排他，找上门来兴师问罪，怎么办？”
　　李慕欢“咦”道：“怎么是我编排他？明明你才是说书先生，我嘛，只是路过而已，嘿嘿。”
　　成欢大惊：“你你你……”
　　李慕欢拍拍他肩膀，顺手把手上的油在他衣服上蹭了蹭，“成兄莫急，若他找你兴师问罪起来，小弟自然仗义相救。”
　　成欢忧虑地道：“李姑娘当真情义无双，只是……鄙人只是想，若他知晓姑娘如此编排他，索性便将姑娘调戏一番，那可如何是好？”
　　李慕欢豪气干云地喝了一大口汤，挥手道：“本姑娘乃是阅遍天下名花异草、风流倜傥潇洒不羁，江湖人称‘桃花歌尽’的慕色公子……女子，李慕色是也！想姑娘我出来劫道的时候，房州城……北七省各色美人无不望风而逃，姑娘我怕过谁！告诉他，尽管放马过来！”
　　成欢正色道：“姑娘豪情，鄙人佩服，佩服。”
　　李慕欢打了个嗝，“对了，你不会真认识那个成小盟主吧？正巧你家也在江州，你也姓成……呃，不会吧？”
　　成欢肃然道：“鄙人一介寒门书生，如何能识得此等人物。”
　　“有道理。”李慕欢又打了个嗝，瞧成欢笑得一脸愉快，诧异道：“你笑什么？”
　　成欢笑得愈发甜蜜，看得李慕欢心头不断地荡漾啊荡漾，他自己却好像丝毫未觉投注在自己脸上的两道绿光，道：“鄙人有李姑娘仗义相帮，实是开心得很，开心得很。”
　　“呃……”李慕欢揉了揉眼睛，心道怎么方才瞅着成欢笑得跟绝色美人似的，莫非太久没有美人可赏，审美标准已经下降到一定层次了？
　　这可不行。于是李慕欢一拍桌子，挺着吃得浑圆的小肚子站起来，“走，看美人去！”
　　“去哪里？”
　　李慕欢瞧瞧外面的夜色，思忖着这个时候能看见美人的地方，接着嘿嘿一笑，吐出三个字：“喝、花、酒！”

　　且说劫道女侠与说书先生二人一路寻觅，尽往灯亮人多的地方钻，终于不负期望地转悠到了一幢名为红花楼的三层小楼门口。
　　“就是它了！”李慕欢摩拳擦掌，扇面一开正待昂首阔步，眼前忽然冒出一只咸猪手：“本楼不迎女客，姑娘请回。”
　　李慕欢傻眼，这什么规矩？一回头见成欢在边上笑得愉快，顺手把他往前一推：“他行不行？”
　　拦门大汉立即笑脸迎人：“公子请。”
　　成欢拱拱手在前领路，不料李慕欢才迈一步，又被拦下：“本楼不允许自带姑娘。”
　　李慕欢脸上浮现一个大大的“囧”字，一眼瞥见笑得快溢出来的成欢，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脱口便来：“好啊！把你们家的姑娘叫出来，若有入得了姑娘我的法眼的，姑娘甘拜下风，否则——哼哼——”
　　拦门大汉戏谑道：“否则怎么样？”
　　“否则——”李慕欢脸上带着阴险的笑容，蓦然伸腿一勾把拦门大汉绊个四仰八叉，接着拖着成欢闪身进门，趁着院里夜色朦胧无人注意，“嗖”地蹿上二楼回廊，挑了间没灯没人的房间往里一坐，然后一戳成欢：“行了，叫姑娘去。”
　　成欢半晌没动静，她边抬头边吐了嘴里的葡萄皮，道：“愣什么呢？”
　　成欢摸了摸鼻尖，笑意盈盈，“那……叫几个？”
　　“挑长得好看的，有几个叫几个。哦对了，路上看见漂亮公子也顺道叫……呃不，请过来。”
　　“……”
　　“难道你还不好意思去？”李慕欢瞅他。
　　“不是，”成欢也瞅她，“我只是在想——你究竟带了多少钱。还有——”
　　随着门“砰”一声大开，成欢后半句话跟着吐出来：“还有这楼里到底有多少打手……”
　　被一脚踢开的房门口，站着个颇有气势的拦门大汉，身后影影绰绰跟着不知道还有几个，拦门大汉台词非常流利，摆好姿势之后，气势如虹道：“呔！大胆丫头！你当我红花楼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李慕欢瞄了一眼那两扇上好的雕花木门，惋惜地道：“诶，你力道使大了，搞不好要扣工资。”
　　拦门大汉登时脸色一变，回头义正辞严道：“刚才是哪个踢的门？老子回去再跟你们算帐！”
　　一众小弟委屈地望着老大，眼睛里分明控诉着“不就是老大你自己踢的么”。于是拦门大汉很没面子地转回头来，正要继续发威，只听一个老鸨专属嗓音冒了出来：“阿胡，你在搞什么？把客人都惊动了！啊——我的紫檀雕花木门！阿——胡——！”
　　拦门大汉登时脸色二变，委屈控诉的食指直指坐在屋中揽着果盘面前堆着一小堆葡萄皮的李慕欢，“妈妈，都都都是她带人闯楼子！”
　　李慕欢很是无辜，“呐，门是你踢坏的，客人是你惊动的，我可什么都没干呐。”
　　老鸨的眼光适时转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哟，原来是位姑娘。红花楼向来不迎女客，姑娘既来我红花楼，便该守我红花楼的规矩，姑娘这就请回罢。”
　　李慕欢嘿嘿笑，“要我回嘛也可以，不过姑娘我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回。叫你们这里最美的姑娘来给我看看，若是足够美嘛，姑娘我就奉上十两银子，立刻就走。若你们这楼里连个像样的美人也没有，那我看你这楼也不用开了，让你家这些姑娘都趁年轻嫁了得了。你看怎么样？”
　　老鸨不怒反笑，道：“小丫头片子口气倒是不小，也算得是个美人儿，不过莫要以为我红花楼里没有美人，十两银子我也不稀罕，咱们换个条件——若我这楼里果然没有姿色胜过姑娘的，我朱丝娘任姑娘开口；若有，姑娘便留在我楼里，给我做两个月的丫头，如何？”
　　李慕欢眼睛一转，把成欢往前一推，道：“姑娘我算不得美女，若要比姿色，还是跟这位公子比，比赢了就罢，若输了么，我就把他押在你店里，怎么样？”
　　成欢下巴险些掉下来，大惊望向她：“李姑娘……”
　　朱丝娘噗哧一笑，道：“姑娘莫不是到我这里整人来了？”
　　李慕欢一本正经道：“你可不要小瞧他，他现在虽貌不出众，那不过是因为没有修饰打扮而已，若他也同你那些姑娘们一样打扮过了，自然便不是现在这般模样了。”
　　“哦？”
　　朱丝娘细细打量了成欢一阵，沉吟片刻，道：“好，就这样罢。这位公子要些什么妆点之物？”
　　李慕欢道：“什么胭脂水粉眉黛之类的，你这里有什么就拿什么来。”
　　朱丝娘依言吩咐，眼里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大约对这美人大变身也颇感兴趣。李慕欢看东西送到，一挥手，“行了，都出去等着。”
　　话音未落，拦门大汉立即叫：“妈妈别听他们瞎扯，这丫头准是要逃跑！”
　　李慕欢嘴角挂着狡黠的笑容，笑盈盈地瞧着朱丝娘，朱丝娘略一沉吟，道：“都出去。”
　　拦门大汉最后无力地扑腾两下，只好发动起全副精神力狠狠瞪了李慕欢一眼，垂头丧气地出了门。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红烛高烧，罗帐高挂。这场景怎么瞅怎么暧昧，尤其这地点尤为暧昧——不，岂止暧昧，根本是香艳满庭，春/色如许啊。
　　此刻屋内的孤男寡女二人组，一个仿佛刚刚逼良为娼春风得意，一个仿佛刚刚误入火坑委屈悲愤——事实似乎也相差不远。
　　“李姑娘，鄙人老母在堂，弱妹待嫁，正待我回家支撑门庭，姑娘可万万不能如此害我啊……”某误落魔掌的书生神情十分悲愤。
　　“成兄这是说的什么话，”李慕欢正色道：“在下实在是深感成兄乃一可造之材，这才苦心设此局以激发成兄之潜力。事已至此，成兄可万万不要推脱才好。”
　　“……”
　　“真的。”李慕欢万分诚恳。
　　“……你逼良为娼。”
　　李慕欢欣然接受。
　　“你阴险狡诈。”
　　“过奖。”李慕欢笑得十分甜蜜。
　　“……姑娘啊，鄙人到底哪里得罪姑娘了，求姑娘明示，我改还不行么……？”
　　李慕欢好整以暇地摇摇折扇，通常这种表情都在审讯疑犯时使用，企图使疑犯相信对方已掌握自己一切底细，从而放弃挣扎和盘托出。
　　于是成欢郁闷半晌以后，只好老实交待：“鄙人当真是上京赶考的读书之人，盘缠不足说书为生也是真的……”
　　李慕欢又吐了一颗葡萄皮。
　　“……只不过偶遇江湖异人，学了些易容之术……”
　　李慕欢的眼睛顿时亮了。想她自幼阅美无数，断无可能看走眼，果然他这容貌不是本来的。握到重要信息，慕色公子……女子的好色神经登时爆发，捏起一颗葡萄指着成欢便叫：“快点快点，给本姑娘看你的本来面貌。”
　　“这个……”成欢为难地道：“实不相瞒，本人自从学了这易容之术，便久而上瘾，时日久了，实在不记得自己原本是何模样了。”
　　李慕欢目瞪口呆，“不……会……吧……”
　　成欢表情十分诚恳。
　　“不对，”她摇头，“不对，你刚才说你有老娘有妹妹，你如果变不回来了，她们怎么认你？”
　　成欢神秘地道：“这个，自然是因为我们有暗号。”
　　“暗号？”李慕欢纳闷，“什么暗号？”
　　成欢招手，“我说与姑娘，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李慕欢凑了过去，“是什么？”
　　成欢悄悄说了两句话，然后李慕欢呆滞半晌，抬手扶了扶帽子，“这暗号……很好很强大，很好很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