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色成欢》隔剑还花

1、1.1

　　一 劫道的
　　故事起于一个不靠谱的美貌老爹。
　　李郎中虽然年纪一把，却仍是个中年美大叔。女儿李氏慕欢从小在老爹的容光闪烁下成长，是以看人的标准和规格也随之提高到了一个很不容易满足的程度。于是李慕欢从七岁上不知从哪里捡了把竹扇子，听了两回流氓调戏良家妇女的书，就开始招摇着扇子上街入市，四处看起了美人。
　　长此以往，房州城中就落下了这么一个传说——
　　房州城内有三霸，一是李郎中家的混帐小猫，一是混帐小猫隔壁的混帐小狗，一是李郎中家的好色女儿李慕欢。
　　每逢房州城中风和日丽、天气怡人的时候，李郎中家的猫狗二人组就开始例行的祸乱全城，李郎中家的姑娘就开始例行的调戏大街。当此之时，满城鸡飞狗跳，人欢马叫，当然，飞的是别人家的鸡，叫的是别人家的马。
　　李姑娘这般快活潇洒地过到十八岁，虽则是身经百战，可惜所遇无一不是手下败将，竟无旗鼓相当者，偶然思之，未免有独孤求败之感，顿生沧桑。
　　忽一日，李郎中与女儿说道：“欢儿啊，你也十八了，爹爹当年给你定下了一门亲事，你每日闲着也是闲着，就去成亲了罢。”
　　李慕欢甚是诧异：“爹你十八年没出房州城，什么时候给我定了亲事？”
　　李郎中正色道：“似爹这般高瞻远瞩，自然早算到今日，是以二十年前路过湖州时便顺手把这事儿解决了。”
　　李慕欢亦正色道：“爹果然未卜先知，二十年前便知道今后生的是男是女。”
　　于是李郎中咳咳两声道：“这个嘛……天意也，天意也。”
　　“所以说，”李慕欢找到了重点，“爹你也不知道那家男娃长得是圆是扁，是美是丑？”
　　李郎中语重心长道：“所谓男才女貌，男人长得怎么样那是次要地，你不能因为女没有貌就一定要男有貌，对不对？”
　　李慕欢黑着脸道：“爹你这是在间接地说我长得不好看么？”
　　李郎中道：“怎么是间接？分明就是直接。”
　　于是李慕欢摇头道：“果然我不是你亲生的，哪有爹嫌女儿丑的？再说了，女儿我就算不是绝世美女，也算中人之姿，分明就是爹你长得太令人发指，比得女儿我桃花失色。”
　　李郎中道：“所以嘛，爹的眼光，女儿尽管放心。”
　　李慕欢翻出把折扇来，百无聊赖地扇了两下，“那娃是谁？”
　　李郎中笑眯眯道：“武林盟主家的小子，号称武林第一美人的‘清晏公子’，怎么样？”
　　李慕欢张大了嘴，半晌没合拢，“不——会——吧——，爹你什么时候跟武林盟主搭上关系的？”
　　“什么话！”李郎中道，“明明是他跟你爹搭关系。”
　　李慕欢从善如流地点头，“甚是甚是。”
　　李郎中满意地捻捻胡子，“行了，收拾收拾，明天就去罢，看中了就带回来给爹看看，看不中就在路上抓一个回来给爹看看……”
　　李慕欢黑着脸瞧着老爹，道：“爹你企图把女儿教唆成采花大盗么？”
　　“采花就不必了，”李郎中道，“黑灯瞎火啥也看不清，还是劫道儿来得实在，看准再下手嘛。”

　　于是这一日，房州城中风和日丽，天气怡人，照例又当是鸡飞狗跳、人欢马叫的一天，不料日头升起足有半个时辰了，居然鸡也没飞狗也没跳，安安静静祥祥和和，房州三霸一个也没出来，实是令人费解。
　　房州的父老乡亲们疑惑了半日，终于有人在城门口发现了李家的二人一猫一狗。李慕欢一身俊秀的男装打扮，背着个小包袱捏着把折扇，一家四口互相勉励一番，李慕欢回头见一众乡亲们眼含热泪站在身后，大为感动，于是潇洒一挥手，大吼一声：“乡亲们！我李慕欢还会回来的！”
　　说罢开步如飞，空留下一地化惊喜为悲愤的群众。
　　于是，小小房州城，走出一个豪情满怀、誓将阅尽天下美色为毕生追求的小小李慕欢，其间一路欢乐，难以尽述。然而有一桩事情不可不表，便是这一路行来遇上的人儿两个，其一乃是与其志同道合的狐朋狗友；其二便是那一见之下便勾了她的眼睛去的美貌公子，妖娆郎君。

　　且说李慕欢单身一人踏出自小生长了十八年的房州城门，一路游山玩水赏美人，十分快意。从房州往南，走过三个小镇，翻过一座山，便是长江道上颇为繁华的潭州城。
　　这一日李慕欢堪堪赶在黄昏时入了城，住店打尖自应是不在话下。然而若说李慕欢有何短处，那最短之处大概便是好迷路。这女娃是典型的一条道走到黑的人物，除了逛了十八年的房州城，凡遇街巷四达之处，必然迷路无疑。
　　乱转一通后赫然发现自己身处一偏僻荒凉、极适于劫财劫色的小巷中，李慕欢正寻思着自己的姿色是否值得一劫，便听一声懒懒的叫唤：“喂，站住，劫道的。”
　　她闻声望过去，只见对面巷口站着位只见背影的大姑娘，大马金刀横截巷口，一腿斜伸，劫道姿势非常专业。
　　李慕欢兴趣大涨，又望向后面被劫的那位，只见那清秀书生穿一身儒衫，背着个竹书箱，相貌虽是一般，那双眼睛却好看得紧，让人不由得死盯两眼。
　　只见那书生道：“这位女侠，鄙人一身清贫，唯有背上书箱最为着紧，于姑娘却是无用，还望姑娘高抬贵手，放鄙人过去罢。”
　　却听那姑娘道：“谁告诉你本姑娘劫财了？”
　　那书生呆道：“那……”
　　那姑娘道：“我白霜泠向来只劫色不劫财，抢钱这么没品的事情，本姑娘才不屑一干。过来。”
　　书生茫然道：“做……做什么？”
　　姑娘道：“本姑娘不是说了么？”
　　书生继续茫然：“说什么？”
　　姑娘急道：“叫你过来就过来，啰嗦什么！”
　　这边两下里僵持不下，那边李慕欢却是等不及，三两步凑上前去就插了一句：“是呀是呀，叫你过来就过来嘛！”
　　话音未落，两双目光一同望了过去，于是李慕欢的眼睛顿时直了。
　　美人！想她李大姑娘毕生以寻觅美人为业，见过美男美女无数，这般美人却还是第一次见。李慕欢向来见色忘形，这一下登时旧病复发，摸出折扇来凑上前就是一段流利的开场白脱口而出：“这位美人实是天上少有地下无双，在下实是倾慕得紧，不知美人芳名何字，家住何方？”
　　那美人愣了半晌，上下瞅了她几眼，道：“本姑娘劫道十年，倒是头一次被劫，看你也是一表人材，可惜劫到本姑娘头上来，就别怪本姑娘不客气了。”
　　“不客气”三字刚出口，美人出手就奔李慕欢胸口抓了过去，李慕欢一侧身，有样学样一爪伸出，美人大怒：“你居然袭胸！”
　　李慕欢回：“你还不是一样。”
　　美人一侧身，一招袭胸手又伸了过去，“难道你有胸？”
　　李慕欢道：“你有，我怎么会没有？”
　　美人道：“喂，我是女人！”
　　李慕欢乐呵道：“真巧，我也是。”
　　一句话出口，同时得手的两人对望一眼，美人顺手摸了摸，惊道：“还真是。”
　　李慕欢往后跳了一步嘟囔道：“知道是你还摸。”
　　美人理直气壮：“不摸怎么知道是？”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一齐大笑起来，一时颇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情，立马就起了共赏美人的兴致，于是齐刷刷地就向巷子里正一脸茫然的书生看了过去。
　　李慕欢道：“我平生见美男无数，像这般眸子清亮的倒还是第一次见。”
　　白霜泠亦道：“我也是瞧着他眼睛生得好，偏偏相貌简陋得很。”
　　李慕欢对她的用词颇为赞同，“确实简陋得很。”
　　白霜泠道：“以姑娘我的经验，这事儿——不大对劲。”
　　“难道他易容？”李慕欢仔细瞅了瞅对面那位，摇头道：“不像啊。”
　　白霜泠遗憾道：“我也看不出来。”
　　两人边说边凑，转眼间一左一右把那位卡在窄巷中间，两双咸猪手一同往那张脸上摸过去。
　　“两位女侠……唔……”
　　李慕欢顺手把他嘴一捂，两位色女摸索半晌之后终于松了手。
　　“皮肤挺好。”李慕欢评价。
　　“骨骼不错，可惜没长好。”白霜泠遗憾地摇了摇头。
　　“可惜……”两人叹气。
　　惋惜一番后，两位色狼手牵手扬长而去，留下小巷里表情囧异的遭劫书生。今日出门不吉啊不吉，这样都能被劫……
　　他遗憾地抹了抹脸，可惜，易容术再怎么好，也不能重换一双眼睛，偏生这年头色女当道眼光又不低，真是麻烦啊麻烦……

　　李慕欢在白霜泠的带领下顺利到了客栈，问起行程，又恰是同路。于是二人遂商定一同上路，一路游山玩水赏美人岂不快哉。商议既定，二人握手微笑，心照不宣。那笑容看得周围一圈食客一阵发寒，只觉此二女笑容之阴险荡漾，实乃一丘之貉。
　　此时夕阳将尽，两人并肩立于窗前，遥望夕阳青山，天地阔大。
　　“美景、美人、美酒。”李慕欢满足地喟叹。
　　白霜泠随口问起此行有何要事，李慕欢遂将老爹的原话给她说了一遍。
　　于是白霜泠瞧着她道：“我怎么觉着，你是有预谋的拐带人口呢？”
　　李慕欢嘿嘿，“趁其不意，攻其不备，预谋什么的，那是必须的。”
　　某小白恍然大悟。眯着眼睛预谋着拐带美人的李色女尚没有发现她这一句话对于尚算纯洁的白美女的影响力，然而初出江湖的白美女已深深地记住了这一条准则：预谋什么的，那是必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