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子》先生言

2、红孩儿

　　看这两个大男人谈得起劲，叶母和宁母便带着各自的女儿去报名，报名完孩子自然得留在学校里，所以每年九月份在幼儿园的小班都会演唱一段哭喊交响曲。一幅幅生离死别的场景在小班上演，一道绿色半高的铁栏杆将父母和孩子隔离开，栏杆外有一些放心不下孩子的家长在门口徘徊，栏杆内有一群舍不得家长的孩子在哭天抢地。

　　九月是开学季，宁母也有学生需要报道，所以将宁安安送进幼儿园便匆匆地走了，宁安安双手抓着栏杆，望着自家母亲大人离开的背影肝肠寸断，眼泪鼻涕横流而出。

　　但叶知之这里却是另一幅场景。“知之，想喝水记得找谭阿姨”“知之，你知道厕所在哪里吧”“知之，放学记得等爸爸来接你，不要跟陌生人走，知道吗？”“知之，家里的电话号码记熟了吗，给妈妈背一遍”，叶知之点点头，眼泪在眼眶打转，但始终没有流下来。她抱了抱自家妈妈，就朝教室里走去。叶母心里直发恼骚，为什么她家知之不像其他孩子一样抱着自己的腰，痛苦流涕地喊妈妈别走。

　　难为了她那一颗慈母心切的心。

　　上午十点，大的哭声基本上已经停止，只剩下个别脆弱的小朋友还在小狼低嚎，宁安安就是其中一位。本来幼儿园的老师阿姨们自有一套逗小孩的功夫，可惜这个宁安安油盐不进，一双手紧紧抓住栏杆不放。
　　任你有千般武艺，对象是棉花，你也无计可施。

　　在宁安安抓着栏杆哭的时候，叶知之也在教室里纠结着，宁母走之前，特意让自己好好和宁安安相处，大概意思就是要做好朋友，可是宁安安连教室都没进，她怎么与她做朋友。
　　叶知之从口袋里拿出一颗早已被她捂得黏糊糊的奶糖，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小时候也看过不少动画片，知道朋友是什么意思，就如米老鼠和唐老鸭那样。可是叶知之小朋友既不喜欢老鼠也不喜欢鸭子，她喜欢的是《天降猴妖》中的猴子，可她记得孙悟空是没有朋友的。

　　教室外面又传来了一阵鬼哭狼嚎，叶知之小朋友好奇地往外一看，了不得了，孙悟空的那根如意金箍棒现在就在谭阿姨的手上，她正准备消灭那个抓住栏杆不放的孩子，说不定是妖怪变的。那个妖怪同宁安安一样大小？经过初步筛选，红孩儿的形象与宁安安重叠在了一起。叶知之虽然小，心中自有一股豪情，又加上在孙悟空的熏陶下，有着降妖除魔的决心与勇气。于是乎，她大着胆子朝谭阿姨走去。

　　“谭姐姐”叶知之一看面相就是听话的那一类型的，连笑容都是甜甜的。
　　哎，这个孩子嘴甜，眼睁睁看见一个阿姨叫姐姐。

　　好孩子自然得好好对待，谭阿姨温柔道，“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去”。
　　叶知之指了指她手中的金箍棒，“你是孙悟空？”
　　“啥？”谭阿姨被她问得莫名其妙。

　　“你手中有金箍棒，所以你是孙悟空”，叶知之说得那叫一个底气十足。
　　叶知之伸手想要谭阿姨手中的金箍棒，谭阿姨笑了笑，递给了她。

　　说时迟，那时快，她拿着金箍棒朝宁安安脑袋上重重一击，连充气的金箍棒都打弯了，宁安安自然是被打得一愣。
　　宁安安皱着眉头，一会儿，扯着嗓子乌拉拉地哭了起来。叶知之吓得手一抖，金箍棒扔在了地上，她急忙从口袋里掏出奶糖捧到宁安安面前。宁安安见到吃的也不含糊，哭什么也不管了，伸手接过了糖。

　　叶知之见红孩儿这个妖怪也不是很可怕，但是毕竟吃了自己的糖，她这一趟斩妖除魔，算是没讨到好处。

　　叶知之双手交叉，沮丧地回到了教室。宁安安眼尖，一看叶知之就是刚在门口遇见的那个，看鼓鼓的口袋，定是一个有糖吃的主，也不管什么想回家，想妈妈什么的，便紧紧地捏着裙子跟在叶知之身后。

　　待叶知之坐回原来的位置上时，只见桌面一沉，紧接着刚才那个红孩儿一屁股坐在了她旁边，一双大大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叶知之吓了一跳，心想这红孩儿的父亲牛魔王和自己的父亲在一起不知去了哪儿，她的母亲铁扇公主也已经走了，她迟早得被孙悟空一棍子打死。所以叶知之便拿着桌上的塑料积木堆了起来，心里面细细琢磨，不再理会她。
　　但是这个红孩儿好像和电视上的不一样，嘴里不会喷火不说，连话也不会讲。其实真的是冤枉了宁安安小朋友。只是这孩子刚来学校胆子小，脸皮薄，刚在外面被对面这人打了一棍，现在实在是不知说什么，只好鼓着腮帮子，看着叶知之堆积木玩。

　　红孩儿长得实在是好看，干干净净的，头发看起来也软软的，一双眼睛有些微红，显得一张脸粉嫩嫩的。叶知之看着红孩儿与筒子楼附近的孩子都不一样，难免有些好奇，便清清嗓门，“红孩儿，你喷个火给我看看”。

　　宁安安小朋友先是一愣，然后有些木讷地低声开口，“我，我不会”。
　　叶知之眨眨眼，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那你会什么？”。
　　宁安安小朋友摇摇头，表示她什么都不会。

　　“你惨了，你会被孙悟空打的”叶知之煞有其事说着，一张小嘴翘得老高。
　　宁安安听到有人要打自己，吓得小脸一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连声音也变得软糯起来，“谁是孙悟空，他我为什么要打我，妈妈说安安很乖，不会挨打的”。

　　谁是孙悟空？这也是稀奇了，有人连孙悟空是谁也不知道吗？

　　“《西游记》里面的齐天大圣呀，你没看过？”
　　“我只看米老鼠和唐老鸭”宁安安红着一张脸道。实在是太丢人了，自己连孙悟空是什么都不知道。

　　叶知之不喜欢米老鼠和唐老鸭，所以皱着眉头决定不再搭理宁安安，兴许是玩累了，便又从兜里掏出一颗糖，剥开亮晶晶的糖纸，露出粉红色的糖，正准备吃下去，奈何宁安安身子好巧不巧碰到了她胳膊，一颗糖就这样华丽丽地掉在了地上。
　　叶知之准备用糖纸包了起来，丢进垃圾桶里，却不妨宁安安抢先一步捡了起来，递到叶知之面前。

　　“脏了”叶知之不咸不淡地坐在小椅子上。
　　宁安安拿着一颗糖不知该怎么办，扔掉又太可惜，吃掉？可妈妈说不能吃地上的东西。于是，宁安安的脑子在那一天灵活地转动了起来，想出了她这辈子的第一个点子。

　　她先是拿到水龙头用水洗了洗，再将洗好的糖勉强用糖纸包好，最后将包好的糖还给了叶知之。
　　叶知之拿着这颗湿漉漉的糖不知怎么下口，便大方地“赏”给了眼冒金光的宁安安。

　　宁安安吃着糖，含含糊糊做起了第一次自我介绍，“我叫宁安安，家住在东华二条街三十六号，电话号码是52270533，你叫什么名字”。
　　好在叶知之逻辑思维比同龄人要强得多，一下子就发现了话中的可疑之处，“你不是红孩儿？”

　　宁安安嘟着嘴又重复了一遍，“我叫宁安安”。

　　这也不能怪叶知之一心记得宁安安就是红孩儿，毕竟西游记中以小孩子为妖怪的只有红孩儿，再加上谭阿姨手拿金箍棒的举动误导了她，所以她才会分不清电视里与现实生活中的区别。

　　“我叫叶知之”
　　“叶子枝？”
　　叶知之赶忙纠正她的错误，“是叶知之，不是叶子枝”。
　　“叶枝子？”
　　“宁安安，我刚才说了，是叶知之！”叶知之有点讨厌妈妈为她起了一个这么拗口的名字。不过这也难为了一个平翘舌不分的小朋友。
　　“叶子枝”

　　。。。

　　这半天时间，叶知之与宁安安也算是认识了，小孩子忘性快，又是同桌，你有吃的，我有玩的，一起拿出来分享，就算是好朋友。幼儿园的小班跟托管所一样，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带孩子，给孩子放放动画片，给孩子一堆积木让他们自己搭去，给孩子一两颗棒棒糖逗逗，放学给孩子一人一朵大红花。

　　叶父与宁父没能送孩子上学，那么接孩子当然是积极的，老早就在幼儿园门口等着放学，他俩早已经约好，周末带着孩子妻子去宁父家里吃个饭，一是叙旧；二是为了感叹青春，怀念战友之谊；三是响应党的号召，不生二胎，而为自己的女儿找个伙伴儿。所以说，不同年龄段得忙不同的事儿，现在有了妻儿，那就得为妻儿着想考虑。在这方面，叶父宁父的想法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