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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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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妈妈工作都很忙,大部分时间都是只有我和哥哥在家。哥哥还是老样子,基本不出自己的房间,妈妈有时进去几个小时都不出来,也不知道在和哥哥谈什么,有一次妈妈出来后我碰巧走了进去,看到哥哥神情悲伤的坐在墙角,蜷起右腿,头枕在右膝盖上,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连我走进来都没发现。悲伤是一个人的事,无论是谁都无法感同身受,但看到哥哥软软垂下来的左边袖管和铺在地上的左裤管还有无神的看着房间一角的双眼时,我还是想借给他一个并不宽厚的肩膀,但我知道我不能,我没资格也没立场,我只能又悄悄的退了出去。
爸爸很快请来了一个家教给我补习功课,教了两天我就以可以自学的理由把他辞退了,而自然给我教课的人就变成了哥哥。每天爸妈出门去上班我就敲门走进哥哥的房间,他的房间从来都是干净整洁的,被子叠的好像从没人睡过一样,桌上的书也永远整齐的放在左上角。哥哥从不与我闲聊,我也习惯性的安静,有时是他教我数学题和英语,有时就是我们两个谁都不说话静默地在纸上练字,我的字是他教的,理所当然的写的和他一样,这样一写就是一上午。中午会有阿姨来做饭,每次我邀请他一起吃他总是拒绝,有时给我的理由是不饿,有时给我的理由是下楼太麻烦,我就只好每次吃完给他端上来一份,他点点头让我放在一边就让我回房去午睡了,每次下午再来看托盘里就剩摆放好的洗完的碗筷,也不知道哥哥都喜欢吃什么菜下次给他多盛一点。
在家休养了一个月我就插班进了小学三年级读书,我长得瘦小竟然也看不出比他们大两岁。学校离家里只有一条马路,爸爸开车送了我两次我就自己走不让他送了,大概是在福利院的12年生活经历,让我从不会和人表现出亲近,明明知道爸爸妈妈可能会更喜欢一个会撒娇贴心的女儿,但我还是做不到。
独自上学的第二天,我在过马路时被路边疾驰的摩托车刮倒在地,崭新的校服沾上了尘土,我不敢告诉爸爸妈妈,只能在他们都睡着后偷偷洗了衣服,就像第一夜一样,拿着湿漉漉校服的我又不知所措的站在卫生间里,每每这时我就会感觉到一种格格不入的孤独,这里不是我的家,我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寄居者。打开卫生间的门我看见哥哥又站在黑暗里,他虽然夹着拐杖但整个人并没有依靠拐杖的力量也站得笔直,他低低的说了一句:“把衣服晾在我房间吧。”然后就迈开唯一的右腿和拐杖交替着前进,我跟在他身后走进了他的房间,他示意我把校服放在桌子上,我照做后他就对我说回房早点睡了,我只能说一声谢谢就回了房间。
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我就看见洗好的校服叠好放在了我的枕头旁,我拿起来竟然还有阳光的味道。我穿上校服照常去上学,走到马路边时我竟然在左边距离我6、7米的地方看见了哥哥,他戴了一顶棒球帽,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左臂残肢下夹着金属的拐杖,右手攥着空荡荡的左袖管扶在拐杖上,下身穿了一条同样是黑色的运动裤,左裤管剪裁过在比残肢稍长的位置封了口,随着他的步子轻轻的摆动。我刚想举步走到他身边,就看见他对着我摇了摇头,然后只见他看了看车右手用力先伸出了左臂下的拐杖,然后肩膀一撑右腿就跟了上来,这样的步态比我第一次看他用右臂撑拐杖走起来自然的多,我跟上了他的步伐却不敢缩小我们之间的距离,走到马路中央后他又撑着拐杖走到了我的右边,依然距离我6、7米远,在他经过我身后时我听见他说:“装作不认识我。”站在我右边的他看了看车又迈开了步子,我跟着他安全的走过了马路。他在路边站定,倚着拐杖对我摆了摆右手转回身又往回走,我看着他步子不甚流畅的摇晃着走过了马路,消失在我不清晰的视野里。
眼睛好像被什么蒙住了,我抬起手发现是泪水流了出来,从不在人前示弱的我就这样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捂住脸哭了起来。连吃饭下楼都嫌麻烦的哥哥竟然来送我上学,想必是他一定知道了昨天我在过马路时遇到了危险。曾经自己告诫过自己,我没有身份对人撒娇,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所以我必须变的无比坚强,我以为没有什么能打败我,但此时此刻我多想扑进那个单薄的怀抱里,把我12年的委屈和艰辛都哭出来。
那一刻我才真正从心底接受了贺兰的身份,从今以后世上再没有沈冬雪,我愿意尝试敞开心扉,努力做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儿和妹妹,只因了不辜负你曾对我付出的那一点点温暖。
那天以后每天的上下学我都会在马路边看到哥哥,他从不和我一起走,但都会把我送过马路再走开,我曾抗议过想和他一起走,他却轻轻一笑说不一起走是为了我好,我知道他是怕我的同学知道我有一个残疾的哥哥而嘲笑我,我说我不在意,他却还是摇头,坐在椅子上的他就像一幅与世无争的远山水墨画,周身都围绕着我看不懂的孤寂,但他还是微微翘了一下嘴角哄着我说了一句:“乖。”从此,这件事就变成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秘密,直到现在每次过马路时我都以为会在车来的方向看到那个戴着棒球帽拄着拐杖却依旧挺拔的身影,哥哥,我知道你就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