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无声处》诣慈

1、惊魂

　　一把长剑。
　　一把横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
　　小玉垂着眸，视线所及之处可见剑身上有一道细长的裂痕。
　　脖颈处的肌肤可清晰地感受到从剑锷上传来的冰冷感与血腥味，而从背后的拥抱住他的人说话时传来的湿热气息则抚过他的耳后。这些轻而微妙的接触像细密的针刺进他的身体，凉意随之缓慢地渗入，将自己的器官一点点浸没。
　　“别动。”对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恶狠狠地在小玉的耳膜上磋磨过。
　　两人挨得太近，而小玉的衣服又穿得太少。肌肤相贴之际，对方身体上的轻微颤抖和那句话后暗藏的威胁让小玉也不禁发起抖来。
　　心中害怕的情绪并不太多，最初的惊慌失措淡下去后，涌上是古怪的兴奋之意。小玉的手轻轻搭上那人的手腕，这让对方动作一顿，锋利的剑刃碰上了自己的脖颈。
　　一阵尖锐的疼痛后，小玉感到温热的液体顺着肌肤流下，一路滑进敞开的衣领里。这让他加重了握住对方手腕的力度，并且用很低的声音说道：“我帮你。”

　　薛岱刚踹开房门，一阵腥甜的、夹杂着香气与酒味的气息便扑面而来。这让他不得不用衣袖遮住自己的口鼻，皱着眉朝昏暗的屋里望去。
　　跟在他身后的老鸨用谄媚而惶急的语气唠叨着：“老爷，我们楼里的姑娘和公子最是乖巧，万万不会——”
　　半残的红烛立在圆桌上垂泪，摇摇欲坠的星火映在床铺周围的罗帐上，衬得那人的背影愈发隐隐绰绰。细碎而缠绵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像是幼猫的呜咽，薛岱微微眯起眼睛，右手袖子一卷，“砰”地一声又把门合上。
　　身后的老鸨被这动静唬得跳起来，连忙往后退几步，心里连番恨叹倒霉。自己在此做了这么些年生意，大风大浪见得多，与官府也打了不少交道，却没料到今日竟然遇上这样的事情——上楼来的这位冷着脸的爷不是要寻欢作乐，反而带着一队官兵在各个房间里翻箱倒柜，说是要抓捕刺客。
　　秦楼楚馆之地本就鱼龙混杂，除了明面上的皮肉生意，背地里见不得光的交易更是多到连老鸨自己都说不清楚。她不怕从自己楼里抓到什么没人见过的刺客，反而担心牵引出别些腌臜事情。
　　薛岱眼角余光轻轻掠过那位絮絮叨叨的老鸨，目光中的阴冷让对方立即住了嘴，连脸上那一层铺得厚厚的白粉都不敢再“扑簌扑簌”往下掉。她躬起身体，涂得鲜红的嘴唇裂开又合上，眼睁睁看着薛岱走向另一间房门紧闭的屋子，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小玉听着屋外脚步声渐渐远去，挑起床铺周围的幔帐，刚准备下床，却不防被躺在床内侧的人抓住手腕。
　　那是个相貌平平，脸上沾满鲜血的年轻人，一袭黑衣，狼狈不堪。他盯着小玉看了半晌，见对方脸上不见惊惧之色，反而带着点笑容任他打量，不禁问道：“你不怕？”
　　小玉修长的手指缠绕上自己垂落的长发，轻声说道：“你指的是血吗？”顿了片刻，又道，“这个，自然不怕。”
　　他微微用力，便挣脱去对方的手，走下床找着件外衫披在肩上，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杯冰冷的残茶。
　　“我救了你，你可不许想法子杀我灭口。”杯口压着柔软的唇，小玉背对着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已然坐起身的青年那只搭上身侧剑柄的手僵硬了一下。
　　关岑不惧杀人。
　　他人在江湖，做的是杀手活计，从出师至今十余载，早过惯过刀口舔血、以取人首级而活命的日子。
　　然无论是谁，作为一个杀手，最怕却是言而无信。

　　小玉站了半晌，只听屋内传来长长的吐气声，躲在自己床上的杀手问道：“你当如何？”
　　闻言，本来面上一片冰冷的小玉喜笑颜开，转身欢快道：“其实也容易，只要你带我走。”
　　关岑挑眉，问道：“走，走到哪里去？”
　　小玉走回床边，轻轻坐下。他只披一件薄薄春衫，半个雪白肩头露出，勃颈处横着一道刺目血痕。细软的腰肢藏在半遮半掩的衣服下，浅浅一弯，整个人便靠在关岑肩上。
　　小玉伸出手，若即若离地抚上杀手的侧脸，轻声道：“走到哪里去都好，只要你带着我，只要离开这个地方。”
　　关岑皱眉。
　　也许是因为小玉的回答，也许是因为从他身上传来的香气。那是一种妓子身上特有的，混合着脂粉与腥膻味的香气。淡薄却浓稠，缠住他的呼吸，让自己的脑袋一阵阵发昏。
　　小玉看着他的眼睛。杀手有一双深棕色的眸子，不若黑眸明亮，但衬在他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上，也算得上吸引人。
　　此刻，那双眼眸已经不复清明——关岑只觉得整个人晕乎乎的。
　　“我......”他努力想将混乱的脑袋摇晃至清醒，心中明明已有计较，可怎么也没办法顺利说出口。
　　小玉趁机道：“你受伤了吧，我这里有伤药。只要你带我离开......”
　　关岑被他宛若细丝般黏腻不绝的声音扰得烦不胜烦，一巴掌便将人拍开。本想起身从那窗户离开，谁料还未站起，太阳穴一阵针扎似的刺痛，他腿一失力，整个人往后栽回了的床上。

　　小玉冷眼看着杀手昏在床上，又等了片刻，见对方真是失去了意识，这才走上前，半搂着将人放平躺下。他又拉起榻上一床白单，手一扬，将杀手从头到脚笼住。
　　这一切做完，小玉缓缓舒出一口气，转身将被杀手踹开的窗户合上，又拴住了锁。他瞧了瞧屋子里，视线最终落在那把掉在地上的剑上。
　　小玉在这间楚馆迎客并不算久，不过因连着几个客人出手都极阔绰，屋子里也有几样好东西，比方说屋角的高大花瓶。他弯腰捡起那柄剑，因不见剑鞘在何处，只能又找了件地上的衣服裹住，然后将它投进了花瓶腹中。
　　做完这一切，他转手一摸自己的脖子。剑伤并不深，就是鲜血看着有点唬人。小玉眨了眨眼睛，在桌前首饰盒子里翻找出了一根尖头的簪子，面色不变，直接在自己手臂与大腿上划出凌乱的血痕。又翻出一盒胭脂，取了点往脸上拍了点，瞄了一眼自己在铜镜里朦胧的影子，这才披上衣服、吹熄蜡烛，婷婷袅袅出了门。

作者有话说

　　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