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x白蛇]无相无色》妖怪鸩

11、第十一话 上弦月之夜

　　时间匆匆，一眨眼四月已至。当弦月带着清冷的光辉悬挂在浓如化不开的墨迹的夜空之上，城市中陷入一片寂静中的时候。

　　张家的老宅中，才进门几个月便怀上了孩子的续弦夫人在侍女的搀扶下，有些艰难的在庭院中迈着细碎的步子散步。

　　感受着这般暴风雨前的宁静，她忍不住抬头看向散发着幽光的弦月，手不自觉的抚摸上了已经日渐凸起的肚子。时间真的不多了，她感觉死神的步伐在一点点的接近她的生活，蚕食着她的生命。

　　“夫人，夜已经很深了，该去休息了。”侍女小桃感受着仍旧有些寒意的风隔着布料吹打在皮肤上，忍不住劝慰道。

　　“好吧。”夫人轻轻的笑了笑，没反驳小桃的话。朝着小院中走去，在还差几步就回到房间的时候，天上忽然划过了一道凄厉至极的闪电。

　　闪电的光芒是那么的耀眼，那么绚烂美丽，却包含着无尽的杀意。那道光芒在在那个瞬间照亮了整个扬州城，漆黑的夜幕如同白昼。紧接着已经陷入安静的城市变得喧嚣。

　　被侍女搀扶着的夫人吃惊的看着从头顶划过的凄厉杀意，她的眉头不禁紧紧的皱了起来。她的手腕上暴起了青筋，一阵阵的疼痛感从小腹上袭来。

　　鬼子要出生了。

　　那道隐藏着肃杀之意的闪电正是暴风雨爆发的前兆。

　　忍耐着疼痛，夫人被侍女搀扶进了屋子，随后是侍女小桃和其他守在小院周围的男男女女的对话声。夫人要生了。再紧接着，伴随着暴雨，这座宅邸中的安静被这个消息打破。

　　在书房中看书的张生慌慌张张的丢下了手中的书，甚至顾不上打伞就匆匆沿着回廊小跑起来。有人去请大夫，也有人去叫接生的稳婆。

　　脚步声被雨声掩盖，但却一些都是那么的喧闹。

　　鬼女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喊声，鬼子在她的体内拼了命的吞噬她的生机，她的血和骨。但是她心甘情愿。

　　暴风雨中，阴森的鬼气伴随着鬼女的嘶喊声扩散的很远，寻常人只是觉得天气又冷了几分，但金山寺中，原本在打坐念经的法海却蓦的手下动作一停。屋檐上黄铜做的铃铛在疯狂的摇晃，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声音。

　　“来了。”法海低声的呢喃道。他站起身，先去换了一身黑色的僧衣，然后从台子上拿起被主人保养的很好的紫金钵。又把柜子中的袈裟拿了出来，披在身上，最后，他拿起了禅杖。

　　推开房间的门，暴雨出现在他的眼前，没有犹豫，法海大步的迈了出去，只身走入雨帘之中。没有人能阻止他要除妖的心。

　　生死不能，那些情与义更不能。

　　他是个除妖人，斩妖除恶是他的使命，渡化世人是他的职责。

　　‘哒，哒，哒。’木屐走在暴雨中发出清晰的声音。穿着黑色僧衣的僧人宛如幽鬼一般，带着肃杀走在街道上。他的木屐与青石板相撞，发出宛如死神临近的脚步声。

　　“如此的暴雨夜，不知大师要去何处？这般杀气腾腾，好让人觉得心生敬畏，想要玷污。”清朗的声音响起，一只葱白如玉的手横陈在法海要过去的路上，一名穿着白色长衫的男人笑容撩人的站在路的中间。

　　那只葱白如玉的手的主人就是他。他的长衫被雨水打湿，有些黏答答的贴在身上，他如墨一样的长发有些黏答答的贴在脸上。竖瞳有些妖异，琥珀色平添了几分冷漠。

　　白素贞的脸上在笑，眼中却那么的森冷。

　　他在等着他的到来。

　　法海漠然的看着拦路的白素贞，他缓缓开口。“你要拦我的道。”

　　道是修道的道，世间有很多道，佛道，魔道，仙道。妖道……道是心途，一心正道，便是坚持自我的原则，兢兢业业的遵守着某些看不见的法则而勇往直前。路是行走的路，人在世间行走就需要走路，无论是谁，无论要做什么，总是要走路的。
　　有些时候，路就是路，道就是道，但有些时候，路是道，道也是路。今天，他说的道是路，也是道。

　　白素贞轻笑，用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说到。“大师你至于想的这般阴暗吗？我这不是拦路，我只是答应了某个家伙拖延一下时间而已。”说到这，他叹气。“毕竟我欠了她一个很大的人情，那对我真的很重要。”

　　“白蛇妖，我不想对你出手，你本有大好前程。可以修成仙身，步入三十三重天。”暴雨重重的击打在身体上，打在青石板上，法海的声音在雨中有些缥缈，他看着拦路的白素贞，神情很冷，但又莫名的很悲伤。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中注定要出现劫难，渡不过去他便是生生世世在那漩涡里挣扎，渡的过去，他便可以成佛。

　　“成仙？”白素贞低低的嗤笑，脸上的嘲讽意味很重，琥珀色的竖瞳上显得有些无可奈何。他道。“成仙又有什么好处呢？成了仙便要循规蹈矩的活在那清冷的戒条下，还不如在人间当一只妖来的自在。世人不是有这样的话，只羡鸳鸯不羡仙。”

　　法海沉默了一瞬间，眼眸微敛，又缓缓的开口。“你本该去成仙的。”

　　“你也说了，那是本来的事情。”白素贞有些无所谓的挑眉。“我或许是想过成仙的，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诗句中说，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他此时的笑容很暖，眼中仍旧还是看起来很淡漠，他轻声的呢喃，像是有些醉了。“法海，你是人，可我是一只妖啊，我一只冷心冷血连骨头都是冷彻的蛇妖。无论多么烈的温酒只能暖一瞬间的心魂，可喜欢的心情却能让整个身体变得热血起来。那么温暖的感觉实在是令人心生贪念。我怎么能不沉溺在这种感情中？怎么舍得放开？”

　　暴雨在冲刷着大地，冲刷着数日里堆积在青石板缝隙上的灰尘，法海无奈的叹气，手指动了动，握紧了禅杖。金属环随着主人的动作发出撞击声，‘哗啦哗啦。’隐没于暴雨中。

　　他开口，声音很冷，显得有些干巴巴。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你只是看不透而已，因为看不透，所以生出诸多的念想，那些都是虚妄。”

　　白素贞看着法海的身影，轻轻的开口。“我总是在做一个梦，梦中有一道我总也看不清身影的人，我只知道他常年都穿着一身漆黑的僧袍，我看着他走过荒原，走过城镇……我想叫住他，可是他似乎看不见我。”

　　法海的神情微怔，他也做过同样的梦，梦中他是个僧人，他走过荒原，眼睁睁的看着那名赤足的女子跃入火焰。

　　白素贞的话仍旧在继续。“后来，我知道了那个人的名字，他叫做无。”

　　身影微微晃动，法海抿唇。而后声音拔高了几分，道。“那又如何？”

　　法海惨淡的笑了笑，回答道。“那样的人，即便我入了轮回仍旧不能忘记，那一定是很重的人，所以我想知道，无与我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但这与你阻拦在我面前毫无关系。”法海冷着眼眉，道。

　　“有关系啊。”白素贞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到。“我收了鬼女的东西，作为交换我得实现她的心愿。”

　　“什么……”法海一时间有些难以理解。

　　“总而言之，今天时间未到之前，我是不会让你从我这过去的。”白素贞下了定论。

　　“即便没有我，还有金山寺其他人。鬼女必须死。”法海咬牙，发出掷地有声的誓言。

　　“但是整个金山寺中，最棘手的人便是你。而其他人，小青的实力足够能撑到鬼子的出生。那时候我便不会拦着你。”白素贞道。

　　“你这是助纣为虐。”法海道。

　　白素贞不置可否，“随你怎么说。”

　　暴雨下的很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在地面上，砸在身上，他们通通不管被砸的是谁，只是忠诚的执行着自己的使命。

　　法海的身影动了，白素贞的身影也动了。黑色与白色在一个很短瞬间里叫交错了数次。天空中划过闪电，照亮了容颜。僧人的脸上带着愤怒，而那只妖的脸上也写满了凝重。

　　“让开。”

　　“我不能让。”

　　他们在僵持，而隔着半条街的一桩寻常宅邸中，在女人已经近乎嘶哑的嗓音中，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啼声传出。让那些围绕着她忙碌的人们同时松了一口气。

　　鬼女颤抖着肩膀，她此时的脸色青白，满头的汗水，她已经快要油尽灯枯，鬼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贪婪。

　　她清楚的意识到了，她要死了。彻底的魂飞魄散。

　　后悔吗？她问自己。答案很显然，那是个否定的答案。

　　她不后悔，一点都不。

　　忽然，抱着孩子的丫鬟发出了惊呼声。在她的怀中，原本应该是闭着眼睛哇哇大哭的婴儿渐渐停止了哭泣声，缓缓睁开了一双漆黑的眸子，没有眼白，他的眼中只有一片漆黑。

　　他从地狱的尽头而来，背负着三千世的罪恶。

　　‘咯咯咯’的怪笑从口中发出，鬼子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那该被他称作母亲的鬼女，他缓缓的伸出了肉呼呼的小手。

　　本该是抱着他的侍女被吓傻了，鬼子很轻易的挣脱了那个充满了温暖与香气的怀抱。他在惊愕与恐惧着漂浮到了鬼女的面前。

　　笑声越来越诡异，他的手触及到了对方的身体。

　　鬼女淡淡的看着他，轻轻的叹息。“我没后悔过。”

　　鬼子略微歪头，视线中一片模糊，他看不清鬼女的容貌，也不能回答鬼女的话，他只是咯咯咯的笑着，并在须臾间吞噬了对方的生命。

　　似乎有一点不舍，如果他能看见的话，那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随后，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按在了他的头顶。指尖很凉，还带着水渍，和温暖的室内截然相反。

　　“好了，现在到了我该实现和那个笨蛋的交易了。”清朗的声音像是远山上飘来的微风，春日里盛开泛着暖意的阳光。

　　随着话语的落下，温暖的气息从那只手上传来，传递到四肢百骸，冲刷着那被三千业火灼烧的只剩恨意的心魂。

　　“不管你以前是谁，以后你只是个普通人。能做人的时候就好好做人，别当什么鬼子了。”

　　鬼子有些惊恐，他似乎知道此刻在发生着什么。

　　‘咯咯咯’的声音从喉间发出，他无力的挣扎着，只能任由那种很玄妙的气息从头顶灌入肺腑，驱散了从灵魂里散发出的恶。

　　紧追而来的法海看着白素贞所做的事情，他原本已经掏出来的紫金钵被握在手中，半晌终究是没有动。默许了白蛇妖的所作所为。

　　仙骨被从蛇妖的身上剥离，化作雾气灌入尚且柔弱的婴孩的身体，洗刷掉原本背负着三千罪恶的灵魂。

　　‘咯咯咯’的声音渐渐的变小，变小，化作了安静，睁着漆黑眼眸的婴孩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沉沉的睡去。

　　当最后的仙骨也化作气被灌入婴孩的身体，那个散发着恶念与鬼气的孩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普通的婴儿。他闭着眼睛，睡得有些不安稳。

　　白素贞踉跄了几步，被青鱼搀扶住了胳膊才没膝盖一软的跪在地上。他瞥了一眼法海，抬手挥袖，一阵雾气缭绕。那些被惊吓的侍女和稳婆惊恐的神色变得茫然。

　　“张夫人本是来报恩的仙子，现在恩还清了，仙子便要回到属于她的地方了。”白素贞冷冷的说着，随即任由青鱼搀着他消失在了原地。

　　法海怔了怔，在那些侍女的神情还是呆滞的时候也走了。他有些看不懂这只白蛇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