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昭皇后》司徒寒鸦

14、乱世飘零（一）

　　落地的一瞬间，竹喧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错误无比的决定：大半夜的跑什么跑，汉唐夜间宵禁，城门不开，她虽然知道甄家那个“中山无极”大概在什么地方，但是具体的情况她可是完全不知道，万一被当成什么肖小抓去砍了就太亏了……
　　不是说她命格已定么，要是被砍了就死定了，不可能还有第二次穿越的机会吧？
　　这么想着，一股寒气由心头升起。竹喧看看四下没人，裹紧身上的衣服，背着体积颇为庞大的包裹缩进墙边的阴影里。
　　不管怎么说，她终归已经跑出来了。再回去也不现实，更何况她也不想回去，回去还不如被抓去当成肖小砍死呢——回去之后自然再难逃出来，落到夫人手里绝对要被送去嫁给董旻。如果真的是嫁过去也就算了，可是听夫人的说法，明明送过去就只是个妾而已，不要说会不会有所谓的媒聘之类，恐怕连个像模像样的婚礼都蹭不上。什么长笈什么次纚，充其量是个摆设，她的待遇再怎么高，也就是弄辆破牛车卷一卷叠一叠然后从后门送进董旻家。
　　光耀门楣？富贵荣华？
　　跟妾不要说这种词，能勉强活着就不错了。汉魏之交可不是二十一世纪，小妾不比二奶，不但没有人当花似的在手心里捧着，说不定还要遭到正室惨无人道的蹂躏。至于孩子那更是不要奢求，虽然说这是个急需人口增长的战乱年代，但是正室要是看着哪个小妾不顺眼，把娘弄死把孩子抢过来都是相当正常的事情。
　　“所以，坚决不能回去。不过中华民族这一千八百年的文化积淀怎么就沉淀出来这种东西……”做着总结性的发言，竹喧皱眉，忽然觉得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冷。低头看看，卷起的深衣下摆还系在腰间，下头露出两条裤管来。
　　若不是因为腿上的烫伤未愈，陈氏怕她伤处受寒生出冻疮来特意做了几条柔软厚实的长裤来给她穿，恐怕刚才翻墙的功夫她的屁股就要冻裂了。
　　将系在腰上的衣摆解开棉袍收拾整齐，竹喧选个背光的地方把偷来的侍婢衣服套在身上。甄宓年纪尚小，成人的衣服套上去自然又肥又大，幸而冬天穿的不少，在腰里叠上一层衣料也并不十分显眼。
　　在这里耽搁了这么一段时间都不见有人经过，竹喧开始掂量：无极应该不是个很大的地方，这么久都没人经过自然是没人巡夜的。就是现在搞不清楚方向，看星星分辨方位绝对不是她力所能及的事情。看来很有必要在这附近先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躲到天亮顺便考虑一下以后的去向，然后等天亮再看着太阳上路了。
　　这么想着，她收捡东西准备趁着夜色深沉赶快转移到远离甄家的地方去，却不料一转身险些撞上不知什么时候立在她身后的黑影，瞬间一身冷汗。
　　临近月底。天上那一抹残月只能隐约勾勒出那人的轮廓，具体的长相则是看不清楚。
　　幸而黑影很快开口说话。
　　“宓儿……”
　　听见这声音，竹喧有马上晕倒的冲动。
　　“……四姐？”甄荣？她怎么会在这种时间出现在这种地方？
　　“宓儿，”甄荣的声音稍稍带着点哭腔。她向前挪动了些许距离，拉住竹喧的手，“宓儿，你是要逃走吧？四姐跟你一起走，我不去西凉，我死都不去西凉。”
　　听她这么说着，竹喧额角的冷汗开始大颗大颗地下滑。她当然是要逃走，不过当她翻出那道墙的时候，她就已经跟甄家没有任何关系了。以后这个世界上只有竹喧，没有甄宓，甄俨甄尧甄荣都跟她没有关系，当然，除非……
　　思绪在脑海中轻微地翻腾着，竹喧不动声色地轻轻退开甄荣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走了，你娘和你哥哥怎么办？”
　　“我娘说，如果你走，就让我跟着你一起走。哪怕离开无极就找个山村野夫嫁人生子。她就当这生再没有我这个女儿了。”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你走了，你娘怎么应付夫人。现在甄俨被贬了，你哥哥才举孝廉眼看又要成婚，你这一走，就等于把他们两个的命全都放在夫人手上，你能走得安心？”
　　甄荣泪眼朦胧地看着她，丝毫没有发现“甄宓”的语气已经完全变了。
　　“娘说，我什么都不要管。即使我不走，日后被嫁去西凉，离乡万里，也是完全顾不上她和哥哥的，迟早有一日……”
　　话没说完，竹喧抬手捂住她的嘴。
　　“好了别说了，我只最后问你一个问题，然后无论如何我们赶在天亮之前离开这里，否则一定被他们抓回去。”
　　甄荣含着泪猛点头。
　　竹喧轻轻一叹，缓缓开口。
　　“我是竹喧，你是叶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