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昭皇后》司徒寒鸦

13、初入三国（七）

　　其实，就算刘良被找回来，甄俨甄尧给她准备齐各种玄学典籍，她也还是回不去的。
　　看夫人在她身边配备下的这些人就知道了。
　　竹喧窝在榻上，看着把她、把这张榻、把整个房间都团团围住的这些男男女女，暗暗叹出一口气，然后继续病恹恹地躺在那里。
　　今天是甄宓生辰。平安到了这一天，夫人自然是乐得比她当了皇帝岳母还雀跃几分。再加之已经到了年关下，甄家准备下的年货本就不少，于是搬了许多塞到甄宓屋子里，权当是寿礼。
　　甄宓尚未及笄，又是家中最小，贺寿之类的事情自然是免了。但是有夫人的专宠在先，又有刘良“贵乃不可言”的说法在后，即使这一家子人想要低调处理这一场本来应该低调到谁都不知道的生辰贺，只怕也不那么容易。
　　于是从一早开始，家里的各位滕妾就好像排好顺序似的一个接一个过来送贺礼。谁也不跟谁一起，谁也不跟谁送一样的东西，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早就由夫人写好了顺序和礼单，她们只不过是按照写好的单子照章办事。
　　不过这个时候，除非把类似“时空穿梭机”这种东西送到她面前，否则就算是他们送上龙蛋凤肉麒麟鞭竹喧也不会有心情多看一眼的。
　　用过午饭不久，大概是才轮到陈氏，只见甄荣满面喜色搀着她生母，捧着一卷竹简进来。一脚才迈进屋里，甄荣已经举着竹简直奔榻前，献宝一般笑盈盈说：“前几天书房烧了，我和三哥看你闷闷不乐，想来是你没有书看气闷了。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子，三哥替我出去讨了一卷回来，做你生辰贺礼，快看看喜欢吗？”
　　淡淡看着送到眼前的书简，竹喧有气无力勾起一抹笑算是回应。
　　她闷闷不乐根本不是因为被烧掉的那些书——当然其实那些书还是让她郁闷了一阵子的，不过摆在她回归现代人类社会无望这种莫大的悲哀面前，也基本算不上什么大事了。
　　“三哥好些了吗？这么冷的天气还出去……”
　　“有舅舅照看，三哥早就好得差不多了，还一直担心宓儿的身体呢。只不过不方便经常让舅舅过来。”
　　就这样交谈两句，很快陷入沉默。
　　竹喧抬手轻抚着甄荣送来的书简，完全没有打开看看内容的兴趣。唇边带着那抹有气无力而且几乎完全没有笑意的笑，始终没有开口的意思。她不知道应该跟这对母女说些什么，对其他滕妾的那些敷衍言辞当然不适宜用在这两人身上，但是除了那些她却再也组织不出能够说出口的话。
　　竹喧，亏你还是新闻专业出身，亏得多少前辈还曾经称赞过无冕之王妙语如珠。
　　这么想着，又是一阵苦笑。
　　如果换成从前，绝对不会有人相信居然竹喧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只可惜，无论如何都回不到从前了。
　　这样的遗憾怎么可能靠一卷书简就抚平？
　　甄荣看着她，同样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倒是陈氏粲然一笑，斜倚在榻边握住竹喧的手，柔声安抚道：“女儿家心思细腻，你又是从小就文静懂事，在夫人掌心里活着的，跟阿四这冒失莽撞的孩子不同，但是心事千万别憋着，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场也是好的。我这两个孩子嘴上不会说，心里可是十分惦记你的。”
　　“陈姨……”竹喧无言以对。
　　陈氏淡淡一笑，退到稍远处去。
　　屋外忽然一阵骚动，不等竹喧转身去看，就见三五个陌生妇人簇拥着甄家夫人走来，后面还跟着数十仆佣拿着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各式盒子。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穿过把竹喧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走到榻前来。
　　陈氏见状，不等夫人看她一眼，匆匆行礼之后拉着甄荣就要退出去。
　　却不料，夫人一把拉住甄荣手腕，“你自己走就行了，把荣儿留下。”
　　闻言，陈氏虽然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事情，却也不能反驳，只好忧心忡忡看了甄荣一眼，转头离开。
　　夫人拉着甄荣到了榻前，让她坐在甄宓身边，回身从一名仆佣手上接过一只漆黑的盒子，把平放在盒子里的两只长笈拿出来递到她们两人手里。
　　笈长一尺六，甄荣大概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竹喧却绝对不可能不认识——汉时女子嫁人，就是要配这样的长笈，虽然以前只是在博物馆和网络图片里见过，但是现在实物拿到眼前来竹喧还是有能力一眼认出的。
　　见到这个东西，她霎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果然，让她们两人拿好长笈之后，夫人满脸开花地笑起来：“玄衣、次纚、长笄、青绶、玉佩娘都给你们准备齐全了，带到年后就送你们过门。”
　　过门？竹喧瞪大眼，要过门也只有甄荣自己吧？怎么会出来“你们”这个词？再说，不是已经保证了不会那么早送甄荣去西凉，难道还带出尔反尔的？
　　见她这个表情，夫人又是一笑，脸色却有些不太好，“你们整天就知道玩乐，当然不明白外面的事情。现在你们二哥被贬，我甄家眼看已经摇摇欲坠，身为甄家的女儿，你们也该为父母兄长出点力气才好。”
　　甄俨被贬了？听见这句，竹喧不禁想笑：活该，那种不把女人当人看的男人就应该一贬再贬，贬到他再也没本事欺压别人才好！不过听夫人话中的意思，大概是要拿她和甄荣出去给给甄俨换前程了吧？甄荣当然是去西凉马家，但是甄宓……
　　命格被转之后，她也不知道甄宓要被嫁给谁。可以肯定的是，三国的某部分历史大概要被她这个横空出世的穿越者给改变了。
　　这么想着，耳边又想起夫人的声音，还夹杂着甄荣隐隐约约的啜泣：“宓儿，你是娘最乖的女儿，你二哥的前程就全都在你身上了，到了董大人府上之后……”
　　不等夫人说完，竹喧一声惊叫：“董大人？”不会要拿她去供奉董卓吧？
　　夫人稍惊片刻，旋即抬手摸她发顶安抚道：“相国亲弟，左将军董旻。甄家位卑福薄，宓儿没有去服侍相国的好命。不过嫁与董旻大人为妾，也算富贵过人了。甄家的荣华可都在你身上呢。为免有违长幼有序的祖训，娘定下过年后初二初三两日分别送你姐妹两人过门。”
　　竹喧哭笑不得的笑容僵在脸上，大脑也几乎当机，连夫人、甄荣和她屋里那些把她围得水泄不通的人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
　　不过，当她神游回来，发现身边只剩下两个睡得正熟的侍婢时，她几乎惊叫欢呼出来。之后立刻掩住嘴，扯开榻上的布单把她屋里那许多为过年准备下的吃食挑拣许多质轻经饿又好保存的打成一大包，又把甄宓的首饰和收到的许多生辰礼还有几串铜钱另外收拾出来塞进怀里，偷了两件晾在院里的侍婢衣服裹在身上偷偷溜到院落中最背阴的角落。
　　回不去二十一世纪也就罢了，那已经不是人力所能及的事情。他们想要操控甄宓的婚事当然也没有问题，但是现在的甄宓已经不是甄宓了。从来只有她竹喧操控别人，从来没有别人操控竹喧的例子出现过！
　　“你们自己的女儿你们高兴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不过那跟我没关系，想要安排我，你们还早一千八百年呢！当然就算过了一千八百年你们也没这个本事！”
　　这么念叨着，竹喧把深衣下摆卷起系在腰间，背着装满食物和金银钱币的包裹，翻墙遁去。